作者:西子
我大惊失色,松开手站直身体,“她疯成那副样子,精神病院的护士都瞎吗,竟然不知道好好照顾看守她,她跑出去,是会渴死饿死的。”
相比我的愕然与激动,乔苍十分平静,仿佛这个女人与他真的再无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旧情,生与死都激不起他半点涟漪。
他淡淡问怎么回事。
阿六从口袋内摸出手机,在屏幕滑动着,“我把监控调来了,您看看就知道。”
他口吻很不对劲,像有什么隐情,我趴在桌子边缘,紧盯这段三分十六秒钟的录像,镜头起始是关押常锦舟那一层走廊,两名护士自西向东推着餐车送饭,四五只苍白枯瘦的手从几扇门的铁栏内此起彼伏探出,佝偻摇摆着,试图抓住什么。
抓住自由,抓住一线逃出的生机,甚至抓住这些看守的护士,将她们撕裂来泄愤。
在她们结伴抵达常锦舟那扇门外,里面仍旧悄无声息,阿六放大了镜头,透过方方正正的窗子看不到什么,显然这一时刻,她还在里面,没有走向门口。
护士对安静老实的她也放松了警惕,大大咧咧掏出钥匙开门,就在门被推开,她们两人同时把注意力转向餐车的霎那,一道清瘦单薄的身影挤出,朝走廊尽头奔跑的速度飞快而且干脆,似乎蓄谋已久,演练多次,只为等待出逃的今天。
护士被推到远处,两人交叠匍匐在地上,大约过去五六秒钟才爬起,她们相继愣住,根本没有看到背后发生的事,其中一个最先反应过来,冲到了门内,发现空空荡荡,立刻大声呼叫,但这时又过去了十几秒钟,等到所有人赶到,常锦舟早就逃之夭夭,离开了这栋楼。
一个精神失常,不能自理的疯子,不可能有如此缜密的行动。
几乎可以判定,她根本没有疯。
我身体僵滞,眼前一幕幕滚动浮现,她竟可以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至此,割裂千金的尊荣,做一个痴傻的疯子,煎熬在那间四壁空荡的囚牢,这世上再没有谁把她当作一个人,她就像宠物,甚至畜生,被奚落嘲讽,被苛待斥骂,她如何忍耐这么多天。
乔苍眯眼定格在最后一秒钟,惨白瘆人的走廊。
阿六说,“我安排人在四周排查,都没有发现她踪迹,她应该早就想好去处躲起来了。可她身上没有钱,又穿着病号服,她能去哪里?她装疯卖傻又为了什么?保命吗?您从未说过杀她啊。”
常锦舟是想通过她失了心智来打消我和乔苍的疑虑,让我们对她完全失去戒备,她目的为了报仇,能让一个人彻底脱胎换骨,卧薪尝胆,只有仇恨和使命。
而她报复的对象,是抛弃她的乔苍,也是令她家破人亡的我。
我不能冒险,我现在怀着身子,她在暗处一旦出手使诈,都将对我有致命的打击,我对乔苍说不如去一趟珠海,大太太在法华寺,她会不会去投奔,大太太足智多谋,为她出谋划策来特区生事。
阿六说疗养所距离珠海那么远,她恐怕拿不出交通费,走着要到猴年马月了。
我想到那枚珍珠发卡,她送给我,我又留下了,那东西是常府鼎盛富贵时期,她买来戴着玩的,怎么也值几万块,贱卖足够她几日吃喝住行。
乔苍吩咐阿六给道上放出风声,凡是在街巷、旅店、港口发现了常锦舟踪迹,立刻将她控制,活着带不走,就收尸。
道上兄弟不多时回话,遍寻几家当铺,问了老板是否有一个女子来当过珍珠,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有。
我心思沉重,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一时心软,不愿对常府唯一的血脉赶尽杀绝,未曾想后患无穷。
我怎么都想不到,常锦舟如此舍得下血本。
这颗定时炸弹,随时都将毫无征兆爆炸,波及太多。
这么大的纰漏,这么阴险的人,就在某一处盯着我,伺机以动,我对保姆做的食物顿时全然没了胃口,乔苍诱哄我出去逛街散心,我知道他为了让我吃东西,我没兴致动弹,意兴阑珊拒绝,正想上楼睡觉,他干脆从后面把我抱起,直接抱上了车。
他吩咐司机去一家新开的港式餐厅,途径南北大道的金街时被一场热闹庙会堵塞在西路口,旁边围栏后原本停泊的两辆车,忽然发动驶来,第一辆很普通,用作清扫障碍开道,第二辆则是墨绿色的军用吉普,打着公安部标识,四名武装齐备的特警站在车门外延伸出的脚掌长宽的台阶上,握紧扶手,背部托起一把狙击枪,车窗加了防弹装置,我一眼认出这是部级以上高官出行的配备阵仗,心口倏而揪了起来。
他也回来了。
只与我隔了一夜。
果不其然,两车迅速逼近,包围住这一辆,闪灯示意,司机一愣,回头征询乔苍,他显然也意识到这是周容深的车,他点了下头,司机随着两辆车朝人少的地方开出百余米,同时停在一处空地。
军用吉普的副驾驶车门推开,走下一名西装革履秘书装扮的男子,他站在宾利的后门,微微鞠躬,乔苍摇下车窗,对方笑了笑,“乔总,周太太,我们周部长在车上。”
乔苍不动声色偏头,那车沐浴在阳光下,隐隐晃动,特警跳下打开门,朝昏暗的车厢敬礼,片刻后一双纤尘不染的黑皮鞋落地,笔挺的西裤,腰带,和闪烁着冷冽寒光的警服,在周容深伟岸魁梧的身躯上,绽放出庄严磅礴的光芒和气势。
他站立不动,凝视这辆宾利,司机立刻拉开车门,乔苍弯腰走出,两人隔空气对峙。
周容深大约赶时间,秘书身上的对讲机始终在响,对方不断呼唤周部长,问抵达何处,都被秘书按掉了。
乔苍笑着伸出手,两人上前一步握住对方,暗暗较劲,我看到他们手背青筋迭起,几乎要冲破皮骨,但谁也没有示弱,这样的博弈持续了几分钟,周容深先松开,乔苍也紧随其后罢休。
“原本打算这几日去拜会乔总,想必你也等急了,不想在这里遇到。”
乔苍说周部长又发现了什么证据,要来质问我,请我过堂吗?
周容深微微挑眉,“怎么,何笙没有告诉你。”
乔苍不着痕迹,听出有隐情,却仍十分平静遮掩着他不知情的真相,周容深说,“我从未妥协过,也不会对任何事认输,可这一次我不得不说,我在风月败给了乔总,我终归太过君子,不及乔总小人之道,反而打动女人。我同意撤手。”
乔苍微不可察皱眉,这消息太突然,我连一丁点都没泄露,以致他不知如何应对,猜不出各中曲折,他眯眼凝视地面,良久后闷笑出来,“原来是这样,周部长这一举动,在她心中不知比抢夺占有的我伟大多少倍,也不失为一种迂回战术。”
他笑容忽而一收,换上一副商人的精明敏锐,“周部长的妥协,需要什么条件交换,你现在开。”
周容深摘掉警帽,掸了掸上面虚无的浮尘,重新戴正,“她这样鲜活的一个人,开出冷冰冰的物质的条件,匹配吗,何况乔总能给我的,我自己不缺,乔总不能给我的,我开出也不能达成。”
他说完这话继而将目光投向我,我早已下车,双手捏紧裙摆,迟迟没有直视他,他示意身旁秘书,简单交待了两句,秘书点头朝我走来,乔苍站立的位置距离我很近,他没有回避的意图,秘书等了片刻,见他仍毫无反应,上下打量笑说,“乔总方便移步吗。”
乔苍说不方便。
秘书蹙眉,扭头看周容深,后者没有给予任何提示,弯腰上车,关上了门。
我主动解围,指了指旁边橱窗下的角落,秘书心领神会跟随我过去,他说周部长这几日就可以腾出时间,与夫人办理手续。
他微微停顿,似乎还有后半句,我自然是一点即透,“他需要我做点什么,我一定不会推辞。”
“南省大军区现任的梁政委,这周末六十岁寿宴,他也算部级干部,和周部长平职,面子不给不合适,周部长回来不久,手头许多棘手事务未曾处理,眼红他嫉恨他的小人只恐拿私事暗中使绊,故而离婚这消息必须压制下,等适宜时机由我们这边讲出,所以这场寿宴,您还要以周夫人身份陪同,结束后周部长与您去办理手续,您能接受吗。”
周容深为我做这么大的妥协,我对他的感激根本不是言语可以形容,最后一场戏我责无旁贷陪他演完,我说提前来接我就是。
他笑着鞠躬,说了句告辞。
我走出几步脑海白光乍现,忽然回味过来,梁政委,梁小姐。到底是乔苍为了制衡周容深,巩固自己在广东的权势,搭上了梁政委的船,还是这两者根本毫无联系,仅是我多疑,我脚下迟缓停住,转身想要询问秘书梁政委是否有一个女儿,然而后者已经步上吉普车,正往街道驶离。
我揣着这个疑惑折返,乔苍十分平静坐在后厢等我,阿六打开车门,我弯腰的同时他小声提醒,“苍哥不怎么痛快。”
我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在旁边落座,门合拢窗子压下半截,南城春日染了花香的暖风灌入,将我发丝扬起,掠过他眉眼和刚毅的下巴,挠得痒痒的。
他抬手拂去,语气无喜无悲,隐隐些许的低沉不悦,“怎么昨晚没有告诉我。”
我抱着一只软枕,饶有兴味观赏楼宇长街,“告诉你什么。”
他怒意浮上眉梢,射出几分凌厉,“何小姐装傻的能耐,越来越滴水不漏了。难道你心里舍不得,还想留有余地。”
“公安部长的夫人,的确何等尊贵。比乔先生这亡命徒的太太,要体面得多呢。”
我用抱枕遮掩自己半张脸庞,“我还真是后悔了。”
他朝司机扬下巴,车沿着周容深离开的路缓缓驶离,他手掌控制住我身体,直接将我扳过去,“四年前,我第一次见何小姐,就知道你这张脸蛋之下,藏着怎样蛇蝎算计的心肠,可我偏偏喜欢,纯情善良的女人在我眼中都是故作姿态,何小姐不加掩饰的猖獗,最得我心。这四年间,我被你坑骗了成百上千次,起初我确实猜不中,现在你觉得你有多少胜算,能在我面前瞒天过海。”
我被他戳破,禁不住笑,我将枕头压在他腿上,身体全部重量都倾注下去,隔着一团棉花,掌心与他裤裆重合,我故意往那一嘟噜肉捻了捻,“昨晚那副场面,换了乔先生,还有心思说吗。”
我低下头俯视他,脸庞明艳无比,“我和容深去北京一波三折,短短几日天翻地覆,我怎知那位梁小姐是去做了什么,你兴许还不盼着我和他了结呢,这样你如何甩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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