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第471章

作者:西子

她结结巴巴说你怎么还没睡。

他目光流连而过,在她颤栗的锁骨和胸脯停泊,“你吻醒了我。”

他不留余地,直白唐突,她脸烧得通红,幸好光线微弱,近乎漆黑,他看不真切,她局促躲闪他的注视,胸前荡漾的弧度顿时波涛起伏,无比美妙,“我不小心碰到的。”

乔苍上半身倏而沉下,脸孔逼近许多,紧挨她小巧的鼻尖,万宝珠惊愕瞪大双眼,手似有似无抵住他胸膛,更像是欲拒还迎。

他手指穿梭过她半湿不干的长发,湿度令它们不是那么柔顺,香气四散弥漫,暴雨无声无息减小,雷电也停止,路灯的白光,昏昏沉沉投射在玻璃,折返到床上,他眉眼染了一层薄雾,万宝珠想他大约就是那些姨娘小姐们时常打趣说的,男人命中带桃花,带煞,带戾气,都会写在这双眼眸里。

乔苍的眼睛,不是桃花,胜似桃花,含情脉脉,三分笑意,五分风流,余下两分,都是雾一般飘渺的东西。

她呆呆望着,当她察觉到他的脸孔贴得更近,唇几乎吻上她,紧绷的身体蓦地热血沸腾,颤抖不已,她两手抓紧他臂肘,无措舔着嘴唇,一厘米,零点一厘米,万宝珠下意识眯起眼,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乔苍停下了。

她浑浑噩噩,听到他声音堆叠着戏谑与玩味,“我像不像调戏民女的浑球恶霸。”

她噗嗤发笑,他的唇终是惊鸿一瞥,仓促而掠,游移到她额头,吻搁置了几秒,那一块皮肤都炙热如火烤,他才移开,“早点睡。”

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颠鸾倒凤,鱼水之欢,乔苍这一吻,融化了万宝珠的心肠,她半张脸藏匿于枕头里,止不住笑,酣睡至黎明。

小佣人端着水盆从走廊南头过来,乔苍推门而出,恰巧和她迎面碰上,佣人低下头,“乔公子。”

他整理着纽扣,视线投向吊在围栏上的茉莉花,一簇簇开得正娇艳,粉白多姿,摇曳妩媚,“万小姐喜欢花。”

小佣人说女孩子喜欢的,小姐都喜欢,乔公子往后就知道了。

他侧目睨了她一眼,“她还睡着,你动作轻点。”

小佣人忙着进屋照料,顾不上留意乔苍转身绕过墙角一刻,阴煞暴戾的神情,夏日要过了,云南的多事之秋将至,他收网的时机也到了。

乔苍一连几日,清晨准时往万府的阁楼送一束花,或是风干的海棠风信子,或是出水芙蓉杜鹃,或是含苞待放的玫瑰,从不重样。

万宝珠只要醒来,便会问佣人,花到了吗。佣人总是一边雀跃应着到啦!一边捧进好大一簇,快要吞没了门口的朝霞。

细枝末节,最能窥探出人的心思,也最能体现演技的高下。

万爷对乔苍和女儿的情投意合丝毫不怀疑,满心欢喜挑选着好日子,等万宝珠的年岁满了,将她嫁过去,乔苍就在他眼皮底下,相当于迎了女婿回门,他既不能兴风作浪,也能为他所用,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

戏演到第六日,乔苍暗中开始动手。

北码头老大泽哥午后收到请柬,地址是漳州最大的一家茶楼,玉门关。

与他同时赴约的,还有福建省涉黑生意做得最大的楼老板,他并非地位高,他算不得帮派人物,可道上很买他的账,他一脚踩着不正经的黑帮生意,联络了数不清的江湖大鳄,另一脚踩着名流权贵的圈子,风风光光披着社会交际家的皮囊,说他是半黑不白的大富商最为贴切。泽哥与王世雄的货,十有八九他都是下家,有多少收多少,从不压价,万爷最近小半年刚和他搭上线,而乔苍背景在广东,眼光高来头大,对福建的商人很挑剔,与楼老板没有往来,因此他这份邀请函,也是委托泽哥递过去的。

泽哥心里犯嘀咕,拿不准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楼老板对乔苍事迹略有耳闻,出了名的狼子野心,刁钻难搞,他们盘算大约是要做桩大事,却没猜到这事竟是惊天动地。

乔苍抵达玉门关,比约定时辰提前许多,一壶茶四碟点心,八份小蜜饯,阳光往屋子里一漏,不消片刻这两人也到了。

守在门口的马仔是铁子,奔儿头被差遣去云南踩点,在当地驻扎了好几天,铁子笑着作揖,指了指虚掩的门,“苍哥早早恭候二位了。”

楼老板很懂人情世故,并不会倚仗身份瞧不上这些喽啰兵,他掏出一点钱,塞给铁子,“乔老板找我们什么事,小兄弟方便透露点吗?我们也好有个准备,毕竟都是有头脸的人物。”

乔苍对商场的老油条摸得一清二楚,他交待了铁子,对方如果走这一步,就收钱透风,铁子火候拿得好,一脸垂涎接过,搓了搓手,“找您二位谈笔大买卖。”

楼老板听完笑了,“比我以往做的买卖还大?”

铁子说我们苍哥直接出面拉拢盟友,这笔买卖,没把子胆量,再多的钱也不敢碰。

拉拢二字,令泽哥眼前顿时晃过那晚筵席上,乔苍赤红色的欲望。

好事坏事现在定论为时尚早,但的确如铁子所言,乔苍出手的买卖,在整个福建,敢接手的寥寥无几。

门缝一弹,分不清是风,还是铁子推动,晃晃悠悠的,敞开了。

圆桌,香炉,茶壶,烟雾。

精致的搪瓷碟子,金银丝线的刺绣,如此富丽浮夸的样式,只在江南一带,碟子里的食物颜色靓丽,刀功也好,削出的花纹层层叠叠,一根长长红萝卜,雕出了万里河山。

最惹人注目是东南西三角摆放的三副辟毒筷,三位大佬聚首,又没带多少马仔,各自是跺一跺脚地动山摇的人物,花花肠子抻出来,比寻常百姓多绕几圈,彼此忌惮,彼此防备也是情理之中,心明眼亮,交际时也踏实。乔苍的为人处事,不管多蛮横奸诈,让人不敢深交,最起码面子活,做得是最好的。

由远及近,阳光形成波纹,一缕缕尘埃浮荡,光束从天花板垂下,照耀着端坐的男子,却不过分笼罩,而是洋洋洒洒,他独酌自饮,蓝衣温润,眉目清朗,看得泽哥与楼老板皆是一愣。

这狼崽子,又嫩又白,像一只白貂,也像一只玉面狐狸,可这份沉稳老练的气度,不怒自威,摄人魂魄,他所在之处,方圆百米,寸草不生,阴风阵阵,这一袭蓝衣,普通人穿根本衬不出他这般矜贵潇洒的模样。

楼老板对乔苍不熟,倒是泽哥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讲了三言两语,因此他先上前打招呼,做了引荐,乔苍示意他们落座,侍者上了一壶新茶,一瓶老窖酒,泽哥爱茶,楼老板嗜酒,他这一步一陷阱,半步一挖坑,迷惑了两只老狐狸。

精挑细选的酒水,哪有不好喝的,楼老板眼睛一亮,“嗯?妙,味道实在妙。”

乔苍笑问有多妙,难道比美人的酥胸,口感还好吗。

三人哈哈大笑,泽哥说原来乔老板堂堂少年英雄,也难过美人关。

乔苍笑得痞气,“世上的美人千姿百态,燕瘦环肥,裤裆里只要长了那串肉,怎么都扛不过。”

泽哥摸了摸下巴,“不如改日,我请乔老板去尝一尝真正的福建名伶。”

“哦?这还有假冒的吗?”

“何止。”泽哥凑近,“这些场子我从来不去,脂粉气太重,有一家徽馆,在西街尽头的弄堂里,很雅致,那里的名伶都是吹拉弹唱,大多是雏儿,不是客人挑她们,而是她们挑客人,看上了谁才愿意伺候。否则多少钱都不肯。”

乔苍含笑为他蓄满酒,“那方老板可要带我去开开眼界。”

“好说,好说。”

酒过三巡,楼老板来了兴致,划拳猜谜,输了喝,赢了吃菜,三人输赢持平,一杯接一杯又灌了不知多少,侍者把第三瓶酒拿上来,泽哥正要打开,被乔苍伸手拦住,他意味深长说,“酒喝得还尽兴吗。”

泽哥说十分尽兴,没想到乔老板是这样敞亮的人,都被您不可一世的高冷外表迷惑了。

“尽兴就好,我的事也该说了,咱们谈妥后,这酒才能喝得更畅快。”

乔苍收回手,指尖捏住一支筷子,在未开封的瓶口敲了敲,“春风不度玉门关。我设了一关,亲自守门,可我动弹不得,将敌人引入这扇门,只能委托二位。”

道上人讲究迷信,这诗词放在桌上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势必要大开杀戒,沾满血腥,泽哥与楼老板对视一眼,知道步入正题了,端起酒杯都没有开口。

“事办起来不难,人命也好,危险也罢,都是我一力承担,至于好处,我也不亏你们。”

他握拳抵唇,轻咳了声,铁子听到动静,推门而入,弯腰递上两张纸,纸上字迹密密麻麻,落款都签署了乔苍的名字,他反置扣在桌上,慢条斯理低头,闻了闻酒的气息,“福建省的宝地,厦门港与漳州港,道上俗语,得码头者得天下。方老板的地盘在北码头,漳州港最小的一个,连王世雄都比你那一块来往频繁,如果得了南码头,江湖地位如虎添翼,你若胃口还大,我帮你吞了东码头也不是不可以。至于楼老板,西北南三大码头的生意都交给你做,您可不要忘记,西码头连着广东,货物都是顶级的。南省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广东的机遇大,油水足。”

泽哥和楼老板都没想到乔苍的买卖这么大,简直要把整个漳州颠覆,他们不约而同蹙眉,问了句,“万爷作为老大,他让您来找我们…”

乔苍抬手打断,眉目轻松的笑意褪去,添上一层阴鸷,“万爷?他不是不存在了吗。”

他们听罢脸色一变,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极致的愕然与震惊,乔苍如此干脆果敢,凶狠异常,是他们万万不曾料到,“这…”

他举起酒杯,与眉心平行,轻轻晃动,“万爷当道,这个结果永远不可能实现。他压制了整个福建的黑道,你我明着来,哪是他的对手。如果暗中联手结盟,扳倒他倒是有上乘的把握。”

楼老板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他脸色惊恐问是万鹏万爷吗?

乔苍笑得有趣,“福建除了他,还有第二个姓万的,能把我们三人聚集到一处,亲自出马解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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