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誓一九四一 第4章

作者:A大雪满弓刀

  小五子打算去找他大爷,这个大爷不是他亲爹的哥哥,是他干爹的哥哥,亲表哥。他大爷也姓刘,大名叫刘有德,外号叫刘小店儿,在东北,小店儿的意思是小气,办事抠门。刘小店儿是能不花钱办的事,坚决不花钱。走路能到的地方,坚决不坐车。衣服都补丁摞补丁了,那也继续穿。不过抠归抠,办大事从来不糊涂。

  几年前,刘小店儿举家从桦甸迁到蛟河境内,在松花江边的一个小屯子安了家,这屯子叫杜家崴子。

  这里的大地主是老杜家,家主叫杜大憨。名字憨,人却精明无比,这屯子周边的地都是他家的,刘小店儿租了他家几亩地种着。农闲时打猎捕鱼,日子也很艰难。

  小五子吃完踩灭了火,继续赶路,下山时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跟踪他的不是人,是一头孤狼。大概是被烤鱼味吸引过来的。小五子原来没打算理它,可是傍黑天时那头狼还远远的缀着,小五子有点怒了,你这是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手黑。

  小五子停下来,拿出火柴点火,又拿出鱼来烤,不一会就香气四溢。那头狼大概是饿急了,虽然小心翼翼的,却是越走越近。小五子把匣子枪上了膛等它过来,等了很久,那头狼才慢慢腾腾地蹭过来,等距离很近了,都能看清那头瘦狼流出的口水时,抬手几乎不用瞄准,砰的一枪。那头狼头部中枪一声没吭,翻身栽倒。

  小五子上前把狼尸拖过来看了看,太瘦,皮包骨头,也就能出二十来斤肉。抽出刀来动手扒皮,把肉分解开又用狼皮包上,一会儿就冻成坨了。看着没法拿,小五子就砍了几根树枝,用绳子绑了个爬犁。怕绑得不结实,又化了点雪水浇在绳子上,一冻就结实了。把狼皮捆上,和褡裢一起放爬犁上,拉着前行,很省力。

  这次小五子没钻雪洞,因为他在山上找到个打猎的窝棚,关东山上经常能看到这种窝棚。里面有柴有火,有的还备点吃的,过路的人来了就能住。走的时候有条件的把柴,水,粮食等物品能备就备上一些。没条件就加固一下,或备点柴火。小五子把漏风的地方都用松枝堵上加固,这一宿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上午,走到了一个有百十户的大屯子。天气有些阴,却并不冷,好像要下雪。这天正好是赶集日,屯子很热闹,卖啥的都有。小五子有钱,先是买了个木爬犁。他自己扎的那架太简陋了。然后买了捆黄烟,一坛酒。一袋黏豆包。还有火柴蜡烛,油盐酱醋之类的,都绑到爬犁上。拉着向西走,他要去的地方在松花江畔,他得先到江边再向北。

  到江边时都下午了,开始落雪了。他得赶紧走,天黑要到不了的话又得在外面露宿。雪花越来越大,江上一片迷蒙的白色,看不见行人。小五子把帽耳朵放下来,顶着风雪前行。

  正闷头走着,听到一声喊:“站住,干什么的?”小五子老远就看见这三个人了,以为下这么大的雪,他们不会来找麻烦,没想到还是来了。看穿着打扮,他们是满洲国的伪军,两个背着大枪,一个背着一捆电线。应该是出来架电话线的,看小五子一个人,还拉着爬犁,临时起意,打算敲诈勒索一番,实在不行就明抢。反正这江边也没什么人。小五子停下来,说:“赶路的,雪下大了,得快点走了。”那家伙又问:“爬犁上拉的什么?是不是给抗匪送的物资?”一张嘴就把罪名给定下了。小五子打算给他们点钱打发走算了,就说:“这大雪天的,几位大哥辛苦。兄弟这有几块钱,几位大哥买包烟抽。”说罢从怀里掏出五张一元的钞票,递了过去。其中一个背枪的接了过去却没说话。那个背电线的却说:“你是哪儿的,有良民证吗?把爬犁留下检查。”一面打着官腔一面贪婪地看着爬犁。看来他们还不满足。 小五子又说:“都是些油盐酱醋啥的不信你们看。”拉过爬犁,往前蹬了一脚,爬犁滑过去。那人却说:“过来,我们要搜身。”小五子右手探进后腰,把盒子炮保险打开说:“爬犁给你们了,各位大哥行个方便吧?”三个家伙看他是个肥羊,非得要把他洗劫一空不可。就说:“站那别动,把钱全掏出来。”小五子一看这架势,今天是不能善了了,不动手不行了。那三个人根本没想到,被他们蒙对了,这真的是抗匪,而且是杀人不眨眼的杀神。趁他们动手解绳子的功夫。小五子突然抽出盒子炮砰砰两枪。虽然雪很大,影响了视线,但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用瞄,两个拿枪的人全都面部中弹,仰头栽倒在雪地里。事发突然,剩下那个家伙都懵了,都忘了跑了,小五子也没惯着他,抬手也赏了他一枪。 小五子本来枪法极好,管直。这又距离这么近,打不中都怪了,这帮人太他妈可恨了。

  翻了翻他们身上,这伙人兜比脸都干净,一毛钱也没有。只是从那个扛电线的人兜里发现半包烟一盒火柴。还有一个证件,这东西好像有用,没细看,先揣起来。然后把这三具尸体拖到爬犁上往江面上走,他得找地方毁尸灭迹。

  走了很远才看见他要找的地方,江上经常有凿冰窟窿捕鱼的。原来很平的冰面上有一堆凿出的碎冰。这地方准是冰窟窿。小五子用大枪的枪托砸了几下刚冻不久的薄冰,只几下就冒出水来。将三具尸体顺进去,两杆枪和一捆电线却留了下来。在以前这些缴获就能记一功,可现在找谁去记啊?

  天黑之前,小五子终于凭记忆找到了目的地,漫天大雪中依稀见到一个静静的小渔村。杜家崴子不大,有五六十户人家,依山傍水,村里都是农民渔民。

  小五子先绕到后山将枪和电线藏起来,刚要进村,看见一个小姑娘,吃力地拉着一爬犁树枝秸秆之类的毛柴,也往村里走去。小五子看她拉着很费劲就上前帮她推着走。

  边走边说:“妹子,跟你打听个人,这屯子有个叫刘有德的在哪住?”小姑娘大概有十二三岁,黑瘦黑瘦的,一双大眼睛却透着机灵。听小五子问话,停下来看着他,警惕地问:“你是干啥的,找他家干啥?”小五子说:“那是我大爷,我是从桦甸来的,来串个门。”小姑娘疑惑地仔细看了看他说:“我怎么不认识你呢?”小五子突然灵光一闪,把帽子摘下露出脸来说道:“你是小兰吧?我是你小五哥呀!”小兰愣了半晌,上前抓起小五子左手撸起袖子看见了那道疤,大眼睛里忽然溢出泪水来。

  “真是小五哥,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小五子忙说:“妹子别哭,我这不好好地活着吗?”看小兰冻得小脸通红,顺手把皮帽子扣在她头上说:“快领我回家吧,我都快饿死了。”两人将爬犁绑在一起说说笑笑地往家走去。

第9章 杜家崴子

  俩人一进院,小五子解开绳子,把柴火抱进柴垛码好。小兰急不可耐地就在院子喊了起来:“爹,妈,咱家来客了。爹,你看这是谁?”屋里出来个中年人,穿着满是补丁的棉袄,疑惑地看着小五子。

  小五子弄完柴火走过来叫了一声:“大爷,我是小五子啊,殿臣的儿子,小时候来过。”刘小店一拍脑门,“哎呀~哎呀~这都长这么大了?我以为你和你爹一块没了呢,这几年都跑哪去了?也不说给我来个信儿。”说着眼睛红了,用手拭了拭眼角。说:“快进屋,你说你这孩子,自己亲大爷家,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呀?”小五子说:“也没啥值钱的,都是过日子用的。知道您好喝酒,这买了一坛子小烧。”

  边说边把爬犁上的东西一样样拿下来。这时小兰妈也出来了,小五子说:“大娘,还记得我吗?”大娘笑着说“上次你爹领你来,要不是你哭天抹泪地要跟你爹走,你现在就是我儿子了,我还能不记得你?”

  小五子上次来时大概六七岁,他干爹是觉得孩子太小,在山里学不出好来,而且应该有个女人照顾。原打算让表哥两口子养着,自己经常来照看一下,生活也能安定一些。

  可小五子小时候亲爹就没了,又被亲妈抛弃,心理上早就有一定的阴影,非常害怕再次被抛弃。他干爹要走时,孩子抓着殿臣的衣角放声大哭,都哭得背过气去了。最后殿臣实在有些心疼,把他往腋下一夹就走了。从那以后小五子都是一口一个爹,再没称呼过干爹。

  一家人进屋,大爷家也是两间房,一进门南北两个灶坑,因为里屋有南北两铺大炕。小五子说:“把那狼肉炖上吧,狼皮不错,能做个好帽子。”大家一起动手,小五子和小兰烧火,大爷两口子做饭,两个灶一起烧。不一会,炖肉的香味就飘了出来。小兰都好久没有吃肉了,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等狼肉炖好了,那边豆包也熟了,一家人上炕吃饭。大娘把烫热的酒端上来,大爷说:“五子,陪大爷喝两口?”

  小五子说:“不瞒大爷说,我头几天受了点伤,不能喝,等过几天伤好了我好好陪大爷喝一顿。”大娘接口说:“喝什么喝?他还是个孩子呢!”

  看来大爷家日子过得很拮据。要不是小五子带来这么多东西,大爷家都没什么招待他的。

  一顿肉给大伙都吃撑着了。小丫头躺炕上不会动了,被大娘打了两巴掌,赶出去消化食儿。

  大爷还拿着酒盅抿着,开口对小五子说:“这次回来就别再走了,你爹当初不听我劝,好好的日子不过,太能折腾。你还小,就留在我这吧,别跟你爹学,别折腾了,等我老了还指着你给我送终呢。”

  小五子知道大爷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大爷对他真是当亲儿子看的。小五子内心很受感动,就说:“我还有些事没办完,等我办完事,如果还活着,就回这儿来给大爷养老。”大爷听这话就想起殿臣来,不禁老泪纵横。

  小五子说:“有什么办法给我整个良民证,我过一阵要去趟新京,没有证件上不了火车。”大爷说:“一会跟我去一趟老杜家,让屯里人认认你,就说你是过继给我当儿子的。杜家老爷是屯长,他家大少爷是蛟河警署的,求求他们备不住能办,把那张狼皮拿着吧?”

  小五子说:“明天去买点好东西再去吧,我有钱。”大爷说:“有钱也省着点花,这年头挣点钱多不容易呀!”小五子掏出一百块钱,递给大爷说:“这是我孝敬您的,您收好了。”他没敢多拿,怕吓着他们。大娘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五子,哪来的这么多钱?可千万别让人看见啊!”

  大爷两口子也知道小五子爷俩以前是干什么的,但还是有点心慌。大娘说:“不如明天我领他去蛟河,直接去大少爷家去求大少奶奶,惠芳那人好说话。”大爷点点头,说:“我明天去江里收网就不去了,你领他去吧,回来咱们吃鱼。”

  看事情有了眉目,小五子放下心来,把盒子炮拿出来让大娘收好。马牌撸子小巧方便,他得随身带着。大娘收拾好桌子给他在北炕铺了被窝,被子上全是补丁,都露棉花了。小五子暗自决定明天得多买点东西回来。

  不一会小丫头也回来了,大伙也都累了,吹灯睡觉。小五子这些天心里都绷着根弦。终于能放松了,头粘上枕头就睡着了。

  睡梦中见到了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人,他干爹,那个一身匪气却是全世界最爱他的人,面对他永远都是欣赏的笑容。

  杨司令,那个天神一般的男人,那是所有抗联孩子的偶像,是他告诉孩子们,坚决不能做亡国奴。

  魏政委,那个温文尔雅又智慧如海的男人,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至理名言。

  采芹婶子,他心底深处当母亲看的人。

  金豆子,他一直当做哥哥,却背叛了大家的男孩。

  云姐,他一直当做姐姐,人生导师,还有他少年懵懂爱恋的女人。

  这些人和事在脑海里走马灯一般骤来骤去,十六岁的小五子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

  天刚亮,大娘就起来做饭,煮了点粥,蒸了一锅窝头。把昨天剩的狼肉再回回锅。一家人又饱餐了一顿。

  大爷拿了家伙事儿,去江边起网。小五子收拾了一下,准备和大娘坐拉脚的马爬犁去蛟河办事,小兰也要跟着。大娘让她看家,小丫头嘴撅得都能挂油瓶子了,小五子说:“带上她吧,我打算给她买身衣服,她去了能试试合不合身。”于是小兰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高高兴兴地跟了上来。

  这里离蛟河街二十多里地,早起去蛟河的人还挺多,两匹马拉的大爬犁上挤挤插插坐了十来个人。

  大娘年轻漂亮,是屯子里的名人,大家见了都和她打招呼,问她这小伙子是谁,是不是相好的。

  大娘笑骂了他们几句,一脸骄傲地说:“这是我儿子,从我小叔子家过继来的,以后就指望他了。”

  大娘三十出头,比大爷小十多岁,是大爷刘小店儿在赌场上赢回来的。刘小店儿这一辈子都抠抠搜搜的,就是好赌,耍钱从来不抠搜。以至于家里所有东西都输光了,不过却赢了个老婆。

  大娘娘家姓孙,大号叫孙桂芝。家里穷,十五岁嫁给本村的张木匠了,张木匠给她爹一头大牤子做聘礼。漂漂亮亮的黄花大闺女,就值一头牛。

  婚后没生孩子,张木匠喝大酒耍大钱,喝多了有时会打老婆。干木匠活挣点钱基本都输了,有一次和刘小店儿对赌,输红眼了,把老婆顶二十块大洋压上了 ,一把就输了。

  这个年代的东北人,很少赖赌账,当时就找人写了文书,让刘小店把人领走。刘小店当时手头还很宽裕。人又长得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大娘乐癫癫地就跟大爷走了,对张木匠没有一丝留恋。

  马爬犁在冰上走得很快,一路沿河而上。人和马在寒冷的清晨里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下格外明显,都像在抽烟。

  到蛟河街时大多数人腿都坐麻了,有的提前下车,跟着车小跑,有的在车上哎呦哎呦地下不来车。

  蛟河在前清的时候称额穆县,县城在东面的额穆索罗。前些年王德林领兵攻占过额穆县城,满洲国的县长领着手下跑到了蛟河街,因这里有日本领事馆,有日本兵保护。于是向新京方面请示,县城就迁到了蛟河街,前年更名叫作蛟河县。

  小五子跟大娘说,先去买点礼物送去,回来再买家用的东西。

  大娘点头同意。眼看着原来还尿炕的孩子,一晃就长大了,都能替自己拿主意了。越看越喜欢,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第10章 身份

  三个人先去吉祥街,这是蛟河街最繁华的地方。小五子买了两条万寿牌香烟,这是新京制烟厂出品的,现下很多有钱人都抽这烟。然后又买了匹绸缎。这礼就很重了,大娘有点嫌贵。小五子笑着说:“礼物重办事才痛快,钱花了还能挣。”

  买完东西,大娘领着两个孩子向警署后面的胡同走去,大少爷杜奎就住在这里。

  杜奎是杜大憨大儿子。从小在蛟河街念书,满洲国建国后混进蛟河警署当了个小官,为人贪财好色,不过挺孝顺,经常回屯里看他爹。平时也挺照顾乡亲的,人缘不错。

  找到大门上去敲敲门,出来一个漂亮少妇,一看大娘,眼睛一亮,高兴地说:“桂芝,你啥时候来的,快进屋,哎哟,我干闺女也来了?”抱住小兰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大娘给小五子介绍:“这是大少奶奶,你叫芳姨吧。”

  小五子拎着东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叫了一声芳姨。

  大娘说:“这是小兰表叔家孩子,爹妈都没了,来投靠我们了。这不还没个户口呢,想找奎子给想想办法。”芳姨仔细打量了小五子一番,说:“多好的孩子啊,哎!这什么世道啊!”边说边领大伙进屋,小五子放下礼物,芳姨说:“桂芝,不是我说你,你们一年才挣几个钱?咱们又不是外人,花这钱干啥?”

  小五子忙说:“我原来在红石伐木头挣了点钱,这不头一回上门吗,哪能空手来呢,以后肯定还有麻烦芳姨的地方呢。”芳姨笑了,说:“哎哟,还挺会说,真让人羡慕,要是我有个这样的孩子多好。”

  杜奎两口子成婚十多年了,一直也没个孩子,芳姨很喜欢孩子。

  杜奎去上班了,得下午才能回来,小五子让大娘在这陪芳姨唠嗑,他要领小兰去买身衣服,芳姨说:“去吧,回来能找到门吧?”小兰说:“我能找到。”蹦蹦跳跳地领着小五子走了。

  出了门就发现有卖糖葫芦的,小五子买了两串,兄妹俩一人一串。小兰长这么大也没吃过几回,尝了一口,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走不远又回到吉祥街,看见有成衣铺,就开门进去,给小兰选了一套棉袄棉裤,又选了一件花衣裳。后来干脆给大爷大娘和自己都买了套衣服。成衣铺老板没想到这小伙这么有钱,都乐屁了。连忙给他算账,打包,一直送出门口。

  陈大狗皮是天又春饭馆的二掌柜,他还有一个身份是伪满警署的包打听,平时在蛟河街欺压良善,你若得罪他,他就会给警察或日本人打小报告,栽赃陷害,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

  这天出门,碰见一个小姑娘,手拿一串糖葫芦四下张望,没留神一下撞在他身上,沾了他一身的糖。陈大狗皮当时就怒了,上去一巴掌把小姑娘打哭,还恶狠狠地骂,“小逼崽子,你谁家的?今天你不赔我衣服我他妈打死你。”

  小五子刚从成衣铺出来手里提着个大包袱,里面是给全家人买的衣服。看见小丫头倒在地上哇哇大哭当时就急眼了,大吼一声:“干哈呢!”把陈大狗皮吓了一跳,转身看小五子个子挺高但也是个小孩,就牛逼哄哄地说:“咋地?这小崽子把我新衣裳整埋汰了。赔吧,至少两块钱。知道我谁不?今天你不赔,立马送你蹲笆篱子。”

  小五子把妹妹扶起来哄了哄,回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欺负这么小的孩子要不要脸?”陈大狗皮一听这话就上来抓小五子,嘴里骂道:“小逼崽子,你找死。”

  小五子没等他抓到伸手一把抓住他手指向后一撅,陈大狗皮当时就尖叫得像个女高音。小五子往下一压陈大狗皮立马跪在地上。小五子问:“你想咋的?”陈大狗皮哎呦哎呦叫着认了怂。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让他把手放开,小五子本来也没想把他咋样,就放开了手。

  谁知道这家伙以前没吃过这亏,回头在旁边拿了个板凳向小五子砸过来。小五子手快,抬手就抓住了板凳,一脚踹过去,正中心窝,陈大狗皮把早饭都吐出来了。

  小五子真怒了,拎着板凳过去一下又一下砸在陈大狗皮身上,一边砸一边骂,“我让你装,让你欺负人,让你打小孩。”砸了十来下陈大狗皮没动静了,大概是晕过去了。

  小五子领着小丫头就往回走,走过陈大狗皮身边时,脚下用力在他小腿上踩了一脚。晕过去的家伙又嗷的一声。他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劲儿,这条腿肯定是废了。

  很多人都看见这里打架了,可一看到挨揍的是陈大狗皮都装作没看见,悄悄地转身走开。看得出这家伙人缘多臭了。

  兄妹两人回到杜奎家,谁也没提刚才的事。惠芳张罗着要做饭,大娘说:“不在这儿吃了,俺家你大哥去砸冰窟窿了,晚上吃鱼。一会得趁亮回去。”

  不一会杜奎回来了,又是一通寒暄。小五子发现杜奎见到大娘很高兴。大娘把事一说,杜奎说:“我和五子单独唠唠。”两人去了西屋。小五子赶紧掏出烟来给杜奎点上,杜奎笑着点点头。说:“我认识你爹,还和他喝过酒呢。哪年没的?”

  小五子答:“前年”

  杜奎又问:“你有大名吗?”小五子说:“前些年有长辈给起了个大名叫振武。”杜奎:“姓齐?”小五子:“姓刘。”其实他的大名是政委给起的。

  杜奎说:“你还小,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这忙我肯定帮。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别在这儿折腾,算是给你奎叔个面子。”

  小五子听出了这话的意思,杜奎是知道他的,也知道他以前干什么的,不过没打算追究。也隐晦地告诉他别给他惹事。

  小五子说:“奎叔您放心,我知道轻重。保证不给您惹麻烦。”杜奎说:“刚才天又春的陈大狗皮被人揍了,腿都打折了,听说是外乡小伙子干的,不是你吧?”

  小五子说:“那家伙打我妹妹,您说该不该揍?”杜奎笑了,说:“这事我压下来了,户口得三天后下来,你来找我拿。往后跟你奎叔常来常往,当亲戚处。”

  杜奎对小五子极好,小五子能看出来。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但小五子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在小五子心中始终有一道线。简单地把人分成自己人和敌人。杜奎是伪警察,是小五子天生的敌人。小五子听过一句话,最好的敌人是死敌人。

  所以小五子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却很冷静。

  小五子又出去了一趟,买了些棉花布匹,做被用的。又买了苞米面,小米子等粮食。这还是有杜奎的条子才能买到。大米白面想都不要想,这是甲等粮食,只供给日本人,满洲国人吃甲等粮食等于经济犯罪。

  东西太多,小五子只能再雇一挂马车,与大娘小兰告别杜奎夫妇,坐上马车往回走,回到杜家崴子天已经黑了。

  大爷今天收获颇丰,从冰里弄上来大大小小有六七十斤鱼,大多是鲤子,白鲢,胖头等。大爷的嘴就没合拢过。 他发现小五子一来给他带来了财运。原来打算打上来鱼卖点钱能买些粮食,等小五子他们回来一看,拉了两麻袋粮,这下心里有底了。大手一挥,这些鱼不卖了,全都自己吃。

  从里面挑出一条大的,大概有十来斤的大胖头,准备一会领小五子去老杜家送个礼。小五子说:“白天见到奎叔了,他答应了给办户口。”

  大爷说:“两码事,一会去老杜家主要是让屯里的人都认认你,得混个脸熟。”还有一个原因大爷没说,老杜家几乎天天有赌局,大爷手又痒了,很想去玩两把。

  一家人吃完饭,刘小店想朝老婆要点钱,孙桂芝两个字就把他打发了,“不给”就这么霸道。

  不过不要紧,刘小店自有妙计,领着小五子拎了一条大鱼出门向后院老杜家大院走去。

  半路上小五子悄悄塞给大爷十块钱。大爷也没推让,手一转钱就收起来了,两人相视嘿嘿地笑。

  杜家大院很大,三进的大院套,四角都有炮楼。杜家老爷常年养着十来个炮手,这松江保大小绺子都知道这儿。小绺子根本不敢靠前,大绺子跟他家都熟,不好意思下手。

  二人在角门上敲了敲,里面出来人一看是刘小店,就说:“刘大哥,有日子没来了。听说上回输青皮了?”刘小店说:“那可不咋的,上回差点没把裤子输了。”

  那人又问:“这领的谁呀?面生。”刘小店说:“这是我侄儿,过继给我养老送终的。”又回头对小五子说:“这是你张叔。”小五子拱手一礼叫了声张叔。那人将两人让了进去。

  前院是炮手和下人住的地方,杜老爷在中院,赌局也在中院。进了中院先去上房,杜老爷在炕上抽烟袋呢。刘小店给小五子介绍:“这是杜老爷,给杜老爷磕头。”

  小五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说:“给杜老爷请安了。”

  老头挺高兴,问这谁家孩子?刘小店说:“我表弟殿臣的孩子。殿臣您见过,前两年没了,这孩子无依无靠的,这不投奔我来了吗。”

  杜老爷说:“想起来了,我们爷俩还挺对撇子的,你表弟可比你实在,一见面就叔长叔短地叫着,孩子往后叫杜爷爷,别那么外道。”说着掏出两块大洋给小五子。小五子没敢收,看了看大爷,大爷说:“你杜爷爷赏的,你不收他不乐意。”小五子这才收下。

第11章 蘑菇

  杜老爷是老江湖,是正经买卖人,年轻时候赶大车,倒腾一些粮食,布匹之类的货物。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迹起来。来江边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打下宅基,盖起了三进的大院套。这方圆几十里全是杜老爷家的地。

  这杜家崴子除了他家剩下的几乎全是他家佃户。杜老爷大老婆头些年没了,还有两个小妾每天争风吃醋地都想当大奶奶。杜老爷也不管,每天就是两头哄,和稀泥。这冬天每天在家里放赌,却不抽红。因为杜老爷不差那点钱,就图个热闹。

  杜奎是大老婆生的,很有出息。一有时间就回来看他。两个小老婆不怕老爷却有点怕大少爷。他一回来两人立马老实。

  两个小妾也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小姐二十岁,前年嫁出去了,小少爷十八岁也不上学了,每天在家里闲逛。

  刘小店把鱼拎起来给杜老爷看,说:“白天打上来的,趁新鲜,冻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杜老爷说:“你别说,好几天没吃鱼了,正想鱼吃呢?三全儿,拎厨房炖上。”三全儿是他家长工。小五子在杜老爷身上嗅出一丝熟悉的味道--土匪味。

  杜老爷下地,领两人去东厢房,那里是赌场。

  一进门差点被烟熏出来,一屋子人全抽烟,屋里上半部都是烟,不知道的以为这屋着火了呢。

  小五子掏出香烟给屋里每人发了一支,多亏他揣了两包烟,要不然都不够发的,一屋子居然有二十多人。东北有句话叫“宁落一旬,不落一人”意思是要么一根也不给,给了就得全给。你一旦没给谁发到,你就得罪人了。即便不抽烟的人也会收下夹耳朵上表示给你面子。

  寒暄了几句,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赌桌上。一张小炕桌,围满了人,后面的人都站在炕上看,把光线都挡住了。幸亏杜老爷在这屋房梁上挂了不止一支煤油灯。

  他们玩的是方子。也就是天九牌,也有叫牌九的。方子是江湖黑话,三十二张黑色的骨牌,码成一条,玩家打骰子,看到点数庄家按骰子点数发牌。每家四张牌。两两一对配成头尾,翻开牌面后按点数定输赢。

  杜老爷没去玩,上北炕叫人沏茶端上来,小五子也没去玩,坐在北炕边陪杜老爷唠嗑,刘小店挤了过去打算看两把再下注。

  这时已经有好几个人输冒汗了,看样子庄家赢了不少了,面前堆了一堆钱。小五子和杜老爷说说笑笑感觉没一会,大爷就一脸沮丧地从人群中挤出来。杜老爷大笑,问小五子:“你大爷又败了,你想不想给他捞本?算我一股,赢了平分,输了算我的。”说着掏出一把钱来。

  小五子从中抽出两块,和自己的两块放在一起说:“我去试试”也挤了进去,看了三把牌后把四块钱压到了天门上,骰子打出来五点自守,庄家一一分牌。小五子没看牌,自有押大注的看牌。牌面一翻赢了,四块变八块。

  小五子也没动钱。第二把又赢了,十六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