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朱元璋,孙儿朱允熥重启大明 第48章

作者:寡欢太叔

第二年,很多名门望族大家,都交不齐税。于是,地方和这些大家,约定成俗。

洪武八年时,他们留下自己用的,剩下来不够交税,就与地方官商议,先交八成。而第二年时,又交八成。

久而久之,这些名门大家就一直都欠着朝廷的税。

而地方,根本不敢报与朝廷。给足朝廷的,留下自用的。那自然是没多余的钱,给汤和的福建水师用作军费了。

朱允熥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这件事真正被搬出来,是在洪武二十三年。

这一年,韩国公李善长因胡惟庸案和空印案,被问斩抄家。数千文官,涉案其中。其中不乏多位六部尚书、侍郎。

又恰逢蓝玉受封梁(凉)国公,权倾朝野。

延续整个洪武一朝的文武之争,也在洪武二十三年至洪武二十五年,达到了武将勋贵们的巅峰。

朱允熥对文官没什么印象,除了他的老师,朱允熥几乎与文官集团,没有交集。

而另一位的朱允炆,外公吕本曾是文官之首。

知书懂礼,更是让朱允炆在文官中,呼声很高。几乎整个文官集团,都站在了朱允炆这边。

朱允熥清楚的记得,他这个二哥即位后,是如何被文官误国,丢了天下的。

想到这儿,朱允熥心底打定主意,深吸一口气,大声喊一句,“孙儿奉皇爷爷旨意,来奉天殿查交课业。”

片刻,大狗便打开了大门,“殿下,皇爷让您进去。”

朱允熥踏过奉天殿的门口,环视一圈屋内。除了朱标,其余的人,都是跪在地上。

尤其是户部、兵部两位尚书,身上还有着脚印。

“找,接着找。张鹤,你不是说,福建赋税,没啥问题嘛。咱信你,你把福建这几年交给户部的税章给咱找出来!”

户部尚书张鹤,满头的汗。

面前一堆散落的折子,还有各年从福建送交户部的文书。

“陛下,臣知罪。可福建税收,一直都是韩国公过问...”

说着说着,张鹤就不敢说了。

朱元璋脸色通红,显然是被气的不轻,“咱他娘的问你,谁是户部尚书。福建一省的赋税,现在没了。你告诉咱,咱应该跟谁要!”

张鹤打着结巴,“跟臣要。”

“那你找出来,咱限你的一炷香,还剩一小半。香烧尽了,你还找不出,你就和陈贤文一块儿去吧。”

陈贤文,上一任户部尚书。牵扯进了胡惟庸案,如今已是一堆白骨。

张鹤全身一个哆嗦,身下竟然流出一滩黄色的液体。

朱元璋见了,勃然大怒,“狗日的,流出这些马尿来。咱让你做这个户部尚书,你还委屈了是吧。咱几万将士,在那大海上饿着肚子,咱他娘的还委屈呢!”

待香燃尽,张鹤晕了过去。

朱元璋摆摆手,常森进来,把张鹤拖走,地上的水渍,也一路跟着出去。

走了一个,朱元璋怒气丝毫不减,他看向李善长,深吸一口气,“李善长,你管了一辈子的账,你来说说,福建这几年的税,都去哪了。”

李善长有些慌乱,眼神也飘忽不定。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洪武二十三年,也不至于那么惨。

李善长和朱元璋一样,始终都被下面给瞒着。如果没有特意的去查,根本查不出其中的纰漏。只能说,李善长有些自大了。

“皇爷爷,孙儿似乎能说出几分理来。”

朱元璋瞧了一眼,淡淡的开口,“行了,这儿没你的事。那么多大臣在呢,还轮不到你说话,多学着就是。”

朱允熥和李善长对视一眼,“皇爷爷,孙儿斗胆,您这么问韩国公,他也不知道个所以然。您想要弄清楚福建的赋税去了哪儿,还得从户部查起。孙儿以为,无论此事为何,户部都难逃其咎。”

说完,朱允熥看向身后,“收税,是户部的职责所在。孤只问你一件事,户部的税,收齐了嘛!”

几句话,户部侍郎傅文华,瘫在地上,万念俱灰。

这个样子,朱元璋瞬间就知道,朱允熥说进了傅文华的心窝子里头。

朱元璋眯起了眼睛,“把他拽起来,把张鹤也给拖回来。让这两人,听一听吴王是咋说的。”

第七十六章 先例

明建文二年,福建富商刘存已的儿子省试高中。为此,刘存已大宴宾朋。在乡间,广撒钱粮,广为好施。

刘存已本非经商,其祖上曾是南朝刘宋一脉。隋唐之后,刘氏举家入江西。

赵宋理宗朝时,逃难至福州。从此在福州安家经商,颇有资产。大明建国后,刘存已又得一子,视为掌上明珠。为家中前程,刘存已与江西官员颇为交好。

建文二年,为抗燕王,朱允炆加征商税。

刘存已称病,拒不交税。

永乐元年,刘存已一次补交历年所欠税额共计四万八千两。

“张鹤,孤问你。八年时,泉州田税为多少。户部收了多少,泉州又欠了多少。”

张鹤掰着手指头,八年时,他还在翰林院编书呢,哪里记得这些。只不过,吴王问了,朱元璋、朱标又都在这儿,他不敢不答。

朱允熥反过身,看向朱元璋,“皇爷爷,张鹤不知道,孙儿知道。八年泉州一府,本该交纳田税七十四万石。而在福建给户部的税章中,仅为六十万石。”

张鹤哆嗦着,抬起袖子擦汗,他可不记得,吴王有进过户部查看这些。

“这些,还只是泉州一府。整个福建八府四卫,再加上浙江、江西两省。合算起来,朝廷一共少收近五百万石。”

五百万石的田税,洪武八年时,大明朝全国一共也只有三千万石的田税。

听到这个数字,朱元璋眼神阴森,脸色变得极度凝重。他不知道,朱允熥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但从傅文华的脸来看,估计也是大差不离。

“吴王说的对吗。”朱元璋弯下腰,整个人,都压在张鹤的身上。

极度的恐惧之后,傅文华反而是平静下来。他直起腰,脸色复杂,“回皇爷、太子,吴王所说,基本不差。”

在户部为官近十三年,傅文华清楚户部每一年的各省的税收。

张鹤,已经如同是一摊死泥,在地上扭动。贪墨六十两,即是斩首。而几百万两的田税,在他手上,不见了踪影。

奉天殿里,鸦雀无声。

韩国公李善长,同样是眉头紧锁。他主礼部、户部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也逃不了干系。

朱元璋慢慢起身,回坐在椅子上,眼露寒光。

他恨,因为他一家,都是死于苛捐杂税。因此,大明朝的税,并不重。朱元璋汲取了元亡之因,休养生息,取消了太多的重税。

全国税收最高的苏州府,也不及元至正年间最高时的一成。

朱元璋同样的清楚,越是底层百姓,越不敢逃税。底层百姓,不到万不得已,不敢与官府抗争。

“户部尚书张鹤,斩立决,夷三族。侍郎傅文华,斩立决,家中族人无论老幼男女,发配海南。户部福建税司官,抄家腰斩,夷三族。”

张鹤再被拖走,傅文华摘下官帽,嘴巴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

“皇爷爷,孙儿有话说。”

朱元璋认真的看着这个孙子,这些年来,朱允熥给他的惊喜,越来越多。

“说吧,今儿你畅所欲言。这满屋子的人,都没一个比你顶用。大明朝没人啦,竟然得让一个六岁的娃娃,来和咱说道。”

周围的六部尚书们,听着这句略有沉重的话,不敢言语。

朱允熥有些不好意思,“孙儿都是些愚见,上不得台面。孙儿只是觉得,东南三省,民间逋赋严重,户部逃不得干系。但三省官员,同样难逃其咎。甚至说,三省官员,才是罪魁祸首。”

朱元璋笑着点头,“听听,都听听。这是咱孙子说出来的,不比你们这些文官驴嘴,说出来的要强。”

“皇爷爷,洪武八年前,韩国公主户部事。福建、浙江、江西三省,并没有如此民间逋赋。但自户部换人,所持松懈,就被这些人,钻了空子。”

朱元璋眼中透出异彩,税收怎么收,是他定的。如今却被人钻了空子,他多少有些挂不住。

朱允熥顿了一下,迎着李善长略有感激的目光,继续说着,“皇爷爷,大明建国伊始,为笼络天下学子,皇爷爷曾下旨,凡是考取功名者,可不上刑。乡间邻里,交税也比没有功名的人,要交的少。”

大明虽然是以武建国,但朱允熥所经历的洪武、建文、永乐三朝,都优待文人。

这本无错,但所造成的后果,却是严重的。

洪武四大案,除蓝玉案,其余三案都是因为文人而挑起的。建文年,皇帝更是被文官所左右蒙蔽,把燕王彻底逼反。永乐时,朱棣北伐,文官在朝堂上,与监国的朱高炽,争的面红耳赤。

想想自己的这个堂兄弟,几次被气的吐血。

以武建国,以文治国。

但洪武、建文、永乐三朝,文官在极长的时间里,一家独大。没有了制衡,他们就敢挑战皇权。

所以,朱允熥从没想过,去过分的打压的一方。只是,现在有些失衡,就得想着法儿,把这根扁担挑平。最直接的就是,减少扁担一头的水。

“他们考取了功名,官府便不敢用刑。孙儿听说,福建一县宁德,知县还得叫进士举子一声老爷。如此荒唐,这些人日后进了朝中,岂不更加肆无忌惮。”

“熥儿,你放肆...”朱标有些着急。

朱元璋抬手打断朱标,带着浅笑,“照你这么说,是咱错了。”

朱允熥摇摇头,“皇爷爷,您没错。自建国以来,大明四海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孙儿觉得,此可称为盛世。古有言,完木之下,亦有朽根。”

“大明万民,顽劣之人也不在少数。只是,从户部至各省,大臣们也有欺上瞒下的,同不可取。逋赋之人,更是罪无可赦。”

朱元璋心里盘算了半天,“依你看,应该如何。”

地方官与逋赋之人,沆瀣一气。

这也不是地方官真的烂了,更多的是因为朝廷对文人包括读书人过多的重视。这些,都使得地方官,对于这些逋赋之人,无从下手。

朱允熥沉思半晌,“皇爷爷,朝廷可下令,逋赋之人,革去功名,家族中人,十年内不得参加科考。”

刚一说完,奉天殿内除李善长外,所有的文官都是跪在地上,“陛下,不可!”

“每届恩科,都是朝廷的德政。凡非娼、优、隶、卒,其余无罪之人,皆可入考、捐监。仅因逋赋,便免其恩科,实不是仁君所为。先无此例,大明万万开不得。如此一来,绝了天下读书人的种子。陛下,您三思啊!”

吏部尚书秦荧趴在地上,嚎哭不已。

朱允熥低下头,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自己的提议,动了文官的根基,他们当然如此激动。每年除去科举上来的,还有很多跟着国子监进朝廷的。

这些人,又多是士族、富商的子弟。他们凭着些许的功名,进了国子监,这就是光宗耀祖了。

朱元璋倒是平静的很,甚至觉得可笑,孙子的一句话,竟能让这些老夫子,御前如此失仪。深谙人心之后,朱元璋知道,如果不是说进了这些老夫子的心窝里,又怎么会这么大反应。

“李善长,你觉得呢。”

李善长点着头,“皇爷,吴王说的不错。他们为何逋赋,皆是因为地方官不敢动他们。驳了他们的功名,他们自然也不敢逋赋了。”

还有一个都心知肚明的,那就是一旦开了此例,文武又将回到平衡。

第七十七章 金龙绣影五蟒袍

文人之中,不乏有忠君爱国的。

方孝孺虽然酸腐,却也并非一无是处。

他让朱允熥看到了,几个文人,是如何把朝廷搅的天翻地覆的。没有武将制衡的建文朝,文官集团,势同猛虎。

就如同秦荧说的,如此一开,便是绝了天下读书人的种子。

但实际上的是,这些所谓的种子,都与现在在朝文官有些瓜葛。他们互相帮扶,许以金钱,入朝为官。在朝廷里,形成根系庞大的文官集团。

这些,都是朱允熥在建文一朝,可以看见的。

“今儿,你咋一句话不说。”

廷议之后,朱元璋和朱标父子,照例去了永安宫。两人要在永安宫,共商国事。

朱标还在想着朱允熥说的话,不禁苦笑,“熥儿说的确实不错,儿臣还有什么可说的。减税,只是朝廷给天下读书人的便利。却成了,当朝官员和地方士族,互相勾结的手段。”

朱元璋笑的愈盛,“不错,你儿子能看出这些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只是往后,他可得罪那些耍嘴皮子的了。”

今日在奉天殿,朱允熥的表现,堪称惊艳。

滔滔不绝之下,朱元璋看到的是这个孙子,有意通过税收平衡朝廷党争。看似拙劣,却很容易施行。

小小的税收,揪出的却是庞大的文官根系。

朱标也觉着欣慰,“这是父皇教得好,他是儿臣的儿子,可也是您的孙子啊。他们喜或不喜,这也是咱们的家事。既然是家事,那便与他人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