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忽想起师门内某位善解人意、知心大姐姐般的师妹劝人哄人时的语气方式,这位杀伐果断的云梦大女君抿了下嘴,再次开口,嗓音罕见的软了一点,只是吐出的词汇依旧有点生疏:
“七师妹,师姐们才是你真的家人,才会真正对你好,其他人,要不是沉陷七情六欲的俗人,要不是心怀鬼胎对你图谋不轨的歹人,你赤心单纯,勿要被人骗了,哪怕是竹马童夫,多年不见,你确定他还是他?”
赵清秀固执摇头,“啊啊嗯啊。”
“什么?你说他也是家人?”雪中烛听懂此意,差点没压住拔剑的手,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循循善诱道:
“你想想,若你童夫一家,真把你当家人,为何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来找过你?对你不闻不问?”
赵清秀无言以对,空望大师姐身后、那座大殿一角孤寂飞檐上的蓝天。
雪中烛见状,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狼狈坐在废墟间的谢令姜忽然站起身来,再也忍不住了,朝远处二女喊道:
“大女君阁下,赵姑娘,能否等会儿再叙旧,我大师兄快不行了,我能提供点线索,能不能先救一救……”
“先闭嘴。”雪中烛没好气道。
谢令姜眼神充满希冀的望向赵清秀。
只见,那位越初子闻言转头,小脸似是呆愣了片刻,缓缓移步朝谢令姜走去,走在半路上,似彻底看清了红裳怀中的事物,刹那间,她整个人宛若闪电,瞬闪而来。
有戏!
谢令姜见状,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她突然发觉怀中一轻,抱了个空。
怀中闭目垂首的大师兄,被人抢了过去!
“呃……”谢令姜愣愣抬头,立马看见赵清秀与其一样不管不顾的跪在地上,她紧紧搂抱欧阳戎,梨花带雨的小脸深埋进他的怀里痛哭,却口不能言,呜呜咽咽。
“呜呜呜呜——!”这位在龙城失魂落魄晃荡一天的清秀哑女,似是终于找到了她的主心骨。
谢令姜表情渐渐僵硬,赵清秀伸手颤栗的抚摸欧阳戎的脸庞,又关心则乱的胡乱伸手,摸索他身子,检查伤势。
谢令姜眼神匪夷所思,说话结巴:“赵姑娘,你,你抱我大师兄作何?”
赵清秀依旧紧抱他,不敢再松手。
这时,雪中烛一脸震惊的走了过来,手指抖动的指著重伤青年:“这……这就是你那位童夫?”
狐裘白女君又忍不住转头,看向同样杏目逐渐瞪圆的谢令姜,狠狠剐了她一眼,这…这不是你哭的要死要活的情郎吗?怎么和本座的七师妹有染……合著你俩在本座眼前唱双簧呢?
“嗯啊。”赵清秀脸颊贴紧他的额头,朝雪中烛火拼命点头,示意这就是她的檀郎,赵清秀跪地膝行,抱著欧阳戎来到雪中烛面前,嘴里悲痛“呜呜呜”但抓住大师姐裙脚。
雪中烛原本被狐白裘披肩衬的雪白细腻的脸蛋,此时青一阵紫一阵的。
“不行,本座不救!”
沧——!寒光如水。
赵清秀背后的剑已出鞘,反手阴握,紧抵细颈,血痕瞬间浮现。
“……”雪中烛一脸不可置信道:“你竟为了他,拿命威胁师姐?”
赵清秀低头,忽然翻手,剑尖做笔,地面刻字。
“你……简直疯了,大逆不道!”
雪中烛鼻翼颤动,白脸气的涨红,嘴里念骂,最后忍不住垂目,盯著地上的字迹看了起来。
这位云梦大女君不时怒而呵斥,可赵清秀却出奇的平静,低头刻字,尝试交流。
也不知这两位女君级越女到底聊了些什么,少倾,某位大女君一脸铁青的甩袖背身,恨恨点了下头。
清秀哑女收剑入鞘,长松口气,紧搂宝贵檀郎,她时而哭时而笑。
随后反应过来什么,赵清秀一脸欣喜的抓住谢令姜的袖子,轻轻摇摆她手,示意自家大师姐松口答应了。
“谢……谢谢赵姑娘求情。”谢令姜的笑容十分勉强。
好消息,大师兄有救了,
坏消息,她要成外人了,
可,明明算是她先来的啊!
此刻,欧阳戎正被单纯赤子心的清秀哑女激动的搂抱在怀里,被挤开了位置,谢令姜低头看了看,只觉得怀中空荡荡的,眼底略有些茫然无措。
这位谢氏贵女身子尽量往前挪挤了下,贴近赵清秀的身侧坐下,她从下方伸出手去,默默抓住漏下来的大师兄手掌,十指紧扣,她呆然歪头。
大师兄的童养媳竟是天下闻名的越处子!可甄伯母不是说那个童养媳是个白眼狼吗?
看著面前的痴情哑女,一时间,谢令姜的表情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虽然一天一更,但绝不请假断更,开书至现在,也只请过一天,好兄弟们放心!小戎老坚挺了!
第258章 父女交心
自狄公闸塌陷,大洪水过后。
江洲龙城县迅速恢复了洪水前的勃勃生机。
正如某位年轻县令对县衙同僚们所言: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更何况,现在的龙城县,还多了一座“化腐朽为神奇”的折翼渠。
除了一些蝴蝶溪上游山谷里的小村庄,第一时间被洪水光顾,下游的龙城县城与周边镇子大都完好无损。
所以大洪水过后第二日,大孤山上避难的龙城百姓们,就拖家带口、欢天喜地的下山去了。
太阳照常升起,全县的士农工商也要照常劳作。
哪怕现在正是卫周朝廷宣扬的太平盛世,那也要努力干活吃饱了饭再憧憬一下不是?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龙城县这十几年的水患磨难,磨出了一口“鼎剑”的诞生。
这是能在本朝史书里记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是一旦传出后能为天下人津津乐道的“神话”,令“龙城”二字,自“随末”的疯帝之后,再度扬名天下。
但就算知道了,在大多数龙城百姓眼里,这一口“鼎剑”,依旧不及某个正在昏迷的萝卜县令带领他们修建的折翼渠那般神话。
卫周,圣历元年,七月十五,折翼渠毕,永绝龙城水患。
龙城县志,定有这一笔。
至于这一日鼎剑诞生产生的诸多悠长余波,与龙城大多数百姓们无关,眼下他们更担忧市井隐隐传闻的某位年轻县令的昏迷伤势……
龙城县,彭郎渡码头,在洪水过后很快修缮完毕。
今日晴空万里,码头再度恢复往日的热闹。
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一艘来自江州城的大船悄然停靠,在热腾的渡口并不太起眼。
大船只是稍作停歇彭郎渡,一袭倩影登上甲板,少倾,它便驶离,隐隐朝松林渡方向驶去。
在码头众人眼里,这行程并不异常。
松林渡靠近大孤山,山上东林寺又是江南名寺,不少外地旅客都是千里迢迢来龙城礼佛。
折翼渠修好后,无需在彭郎渡下船,再行驶一程,去往折翼渠尽头的松林渡下船、登山拜佛,更加方便。
谢令姜今日一身素白裙裳,十分素洁简朴。
不似往日那般的鲜艳红衣。
另外,她较为罕见的头戴一顶白纱帷帽。
蒙胧纱布长度至皙白细颈,遮住了往日那一张桃夭柳媚的花容。
谢令姜默默登上江洲来船。
船上正有一群儒士书生,不少都腰佩鹿形玉环,丰神清朗。
此刻,即使在彭朗渡登船的窈窕女郎帷帽遮面,亦是被众人立马认出,连忙打招呼:
“小师妹来了?老师在船头等你。”
“小师妹近来可好?”
众人七嘴八舌,热情迎接,谢令姜今日似是有些出神,没有停步的经过,仅礼貌颔首,纱帽都没掀开,丢下一句感谢,朝船头走去。
谢旬乃当世大儒,养望清贵,随行大多携带嫡系弟子。
欧阳良翰也曾在此列,只是后来科举登第,顺利出师。
此刻,船上随行的一众书院读书种子们,对于自家老师的这位独女小师妹、五姓贵女,有的熟识,有的不熟识,有的想熟识。
若是放在以前,还没有在龙城历练时,谢令姜倒是挺喜欢在阿父身边待著的。
当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备受追捧的傲娇小师妹,与师兄们相处,感觉倒也不错,前呼后拥。
可现在,只觉过眼云烟,芳心忽感不适,且不耐。
眼下,这艘江洲船在谢令姜的示意下,再度驶向松林渡。
走到乘风破浪的船头处,谢令姜看见了阿父。
谢旬背手站在甲板上,四望蝴蝶溪两岸,他身旁还有一位国字脸严肃表情的弟子,手捏画笔,在一张撑开的青色帛绢上,低头描画。
“婠婠来了?”
“嗯。”
谢令姜声音也点哑。
谢旬听出,不禁回头,看了眼自家闺女。
发现她帷帽都没取下。
谢令姜转头,瞥了眼旁边国字脸师兄手里的帛绢画卷。
看见的隐隐一角,似是在描摹一条折翼渠。
“仲常,你先下去。”谢旬偏头,手指轻点,朝大弟子语气认真的吩咐:“画完此渠,立马送去洛都的同平章事府,你亲自去。”
“是,老师。”
国字脸青年拱手领命,转身朝谢令姜微微点头,退下。
谢令姜侧目看向那副被带走的帛绢画卷。
同平章事,全称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乃当朝右宰相。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船头众人退避,只剩父女二人。谢旬背手转身,感叹一声:
“此前早就听良翰在书信里随口提过折翼渠的事,今日扬帆至此,一路亲眼目睹,才方知此渠之神妙,哪里像信中那般轻描淡写。
“自良翰上任起,寥寥数月未来,此县此溪就有了如此新气象。”
他抚须四望,感慨一声:
“老夫久居江南,纵观过不少水利营造,上报时地方官夸夸其谈,实地考察,不过是新瓶装老酒,拾前人牙慧也。
“唯独良翰修建的此渠,真是闻所未闻,妙解水患,治标治本,一改蝴蝶溪的恶劣水文,此前,龙城可是江南道都排至前三的穷山恶水之地……良翰治水,真乃巧夺天工也。”
大师兄被阿父认同夸赞,谢令姜觉得自己本该开心才对,但就是心情低落。
她沉默了下,看了眼大孤山方向,问道:“阿父刚刚送出何物?”
谢旬笑说:“去给夫子瞧瞧,他修的水闸已经用不上了,老夫得意弟子出手,修了一座更管用的,这就叫江山代有才人出,哈哈。”
谢令姜“哦”了声,脸色发呆。
谢旬独自笑了会儿,发现有些尴尬,收敛起来,多瞧了两眼自己闺女表情,微微皱眉问:
“良翰伤势很严重?”
谢令姜点点头,又摇摇头:“已经稳定了,在东林寺修养。”
“那就好。”谢旬点头,长吐了口气:“东林寺住持善导的医术确实高超,上回良翰溺水就是大师出手……”
顿了顿,他咳嗽一声,不动声色问:“要不婠婠在龙城多待一会儿,守在伱大师兄身边,多照顾一下?”
谢令姜欲言又止。
适可而止的点一下,谢旬却瞧见女儿面露难色,只道她是不愿意考虑男女婚嫁之事,就不再多提。
谢旬重新抬头,忽问:“此前书信不便,那日事情,卫氏谋划,把你所知道的,细细讲来,卫氏到底有没有拿到鼎剑?
“为父在江洲收到多方线报,眼下龙城,鱼龙混杂,不少势力被后知后觉被吸引过来,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谢令姜看了看阿父的严肃表情,眸底犹豫了会儿,还是将所见所闻一一道出。
上一篇:从连城诀成就武林神话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