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尤其是瓦岗军和骁果军之间,这种问题尤其突出。
一个是硬抢硬夺的强盗,一个是昔日被天子视为汉家精华的天下强兵。
两者本就说不到一起,之前又有宿怨,现在被强行安排混居一处,哪里少的了冲突。
言语辱骂或是挥拳互殴之事每日都在发生,偶尔闹得大了,便是几十人按着出身或是家乡混战一处。
军寨之外旗杆上悬挂的人头每日更替,算是给他们最后的提醒。
李密位于王帐之中,既不亲临战阵也不坐镇金墉城,这种不前不后的位置,很是让人捉摸不透。
说是裴仁基的援兵,不如说是监军,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以武力同时震慑前后两方,让各路人马不敢异动。
原本瓦岗军是不需要这种手段的,不管是翟让时代还是李密入主之后,瓦岗都算是因义相聚,再不就是有个大富贵放在前面,吸引众人前仆后继不需要用什么武力震慑。
可是自从苏威从洛阳回归金墉城之后,瓦岗军内明眼人就能感觉出来,这个自己原本万分熟悉的团体内部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李密案头放着的,都是军中最为机密的消息。
其中有些消息的来源,都属于绝密,便是瓦岗将士亦不能随意打探。
此刻能被他留在王帐内共参机要的,便是其足以托付大事的心腹。
能被李密视为心腹的并不多,有资格参与这等机密的就更少,王帐内除去李密,便只有房彦藻、王伯当这文武两人而已。
房彦藻为宋城县尉出身,杨玄感起兵反隋,他主动投奔,与李密也是在那时相识并成为挚友。
等到杨玄感兵败自刎,李密投奔瓦岗,他也不离不弃紧随左右。
不但如此,还为李密充当说客,四处笼络豪杰,经房彦藻游说而投奔李密麾下的豪杰,至少也有数百人。
王伯当本就是中原绿林中一等一的豪杰,杨广滥用民力天怒人怨,王伯当趁势而起,于济阳倡义起兵,麾下兵马亦有千人之数。
是以一方头领的身份加入瓦岗,算是翟让的合作伙伴而不是臣属。
他与李密亦是故人,李密能够得到翟让收容,最终取而代之成为瓦岗之主,也多赖伯当之力。
当日为招降裴行俨,王伯当主动让出自己瓦岗五虎将的身份,将统率内军的权柄让出,其对于李密的忠心可见一斑。
这两人一文一武,均是李密极为信任的臂膀,亦是他成事的根本所在。
三人之间交情莫逆,李密的诸般谋划也用不着瞒着两人。
虽说如今李密一心称帝建制设立朝仪,但是只有三人相处时,依旧是旧日模样,没有那么多约束。
三人面前都放着酒樽,樽中酒色碧绿,酒坛则被王伯当护在身侧,仿佛生怕被谁夺了去。
李密在他们面前,也没有什么威仪,举起酒樽一饮而尽,随后便示意王伯当将酒满上,口内笑骂:“你也是中原成名的豪杰,怎的如此小气?
这酒虽好,却也不至于当命似的看着。
喝光了让魏元昌接着酿造就是,咱如今有的是粮食,还怕没有酒吃?”
王伯当微微一笑:“话虽如此,可是这酒也不是那么好酿的。
魏大酿酒的手段高明,可是脾气也大,他要是不想酿,就算拿刀架他脖子上也是没有酒吃。
这酒喝一点少一点,可是不能糟践。”
“三郎不必动你那小心思!你要说什么我知道,尽管放心,某又不是杨广那等昏君,怎么会乱杀人?
只要魏征自己不去寻死,就没人能砍掉他的脑袋!”
王伯当还想说什么,房彦藻连忙打断:“圣人所言不错。
要是我说阿,这些人就是被惯坏了。
平日无法无天,自以为有一身本领,就没人能治他们。
结果圣人一认真起来,又个个心惊胆颤。
也慢说是朝廷,便是某做县尉的时候,遇到这等人也是按王法治罪。
哪里容得他们猖狂?
主公已经是格外开恩,至于他们自己怎么想,咱们就管不了了。”
李密又将这杯酒饮下,随后一声叹息:“也不怪他们狂放,实在是这些年瓦岗打仗全靠他们,弄得一个个都觉得离了自己不成,自然也就不知法度为何物。”
王伯当这才插口:“某倒觉得大敌当前,还是要以战事为重。
绿林不比官府,粗鲁惯了受不得约束,这也不必急于一时。
日子还长着呢,等到天下太平之后,再慢慢教规矩也不晚。
到时候该敲打敲打,该惩戒惩戒,总不至于坏了大局。
远的不说就说眼下,裴德本那打得叫什么仗?
军队在他手里,就像是一群蠢牛木马,白白折损兵力。
那可是人命!不是秋后的麦子,割了之后明年还能种上!”
“大名鼎鼎的勇三郎,这当口倒是慈悲起来了?
怎么?
莫非做腻了强盗,想要落发当和尚?
咱可把话说在前头,庙里面没有这么好的酒吃。”
李密打了个哈哈,随后又说道:“裴仁基的手段,孤心里清楚着。
他是将门之后,家传本事都是堂兵正阵。
要是正面交锋排兵布阵,他也是个一流好手。
不过眼下这种仗,他并不擅长。
再说那些军伍……也是不得力。
这事不能怪他一个人。
不过也没什么要紧,左右不过是多花点本钱的事,难道咱们花不起?
徐乐如今进退失据,就凭那八百甲骑,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咱的对手可不是那八百甲骑,而是李唐大军!”
王伯当也来了脾气,他对于李密近日所为其实颇多不满,但是碍于君臣名分彼此交情不好多说。
这时忍不住开口。
房彦藻在旁观看,眼见王伯当要发燥,连忙打断:“李唐大军、玄甲骑这不都是一回事么。
主公正是因为考虑李唐大军,才要整顿军伍以御强敌。
河东兵马不是乌合之众所能颉颃,再像过去那么胡闹,战场上肯定要吃亏。
咱们日后要建制立国,军队也得像个军伍的样子,不能再是一群盗匪。”
李密看着王伯当一笑:“三郎的担忧孤明白,但是你多虑了。
倘若咱们马上就要和六万大军交锋,孤而也不敢如此大意。
可要是自始至终,咱的对手就是那八百甲骑再加上王世充,又当如何?
有些事孤早就想做,不过就是碍于战事当前不便发动,此番天赐良机,我们再不动还要等到何时?
再说,正因为要对抗强敌,才更要上下同心。
若是一人一个心思,甚至彼此猜忌,这仗便不用打了。
治疮便要剜去腐肉,不管多疼或者流多少血,也只能咬牙忍住。
若是不受这份苦痛,将来就得吃更大的苦头,是也不是?”
王伯当急道:“李建成那等人的话信不得!李渊就是假仁假义之辈,他儿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两都之地兵家必争,李家既以虎踞关中,必要图洛,怎么可能真的坐视咱们攻占洛阳不闻不问?
切不可上了建成小儿的当!”
李密看着王伯当那焦急模样,非但不恼,反倒是哈哈大笑。
再次将酒一饮而尽,随后不等王伯当动作,自己抢先一步,探身将酒坛从王伯当身边夺了过来,自己给自己满了一樽。
“孤上他的当?
哈哈!三郎说得好笑话!咱们终日打雁的,还能让雁啄了眼?
你尽管放心,看看谁上谁的当!”
第八百七十九章 枭雄(四十)
“毗沙门金玉其外而不自知,此番必然上了李密的恶当!”
徐乐军帐内,自洛阳乙字新城返回自家军寨的徐乐,对着案几上的地形图观察许久,心中暗自咒骂李建成这个混账主帅。
在他军帐内的除了步离、韩约再有就是李君羡。
由于在之前那场打斗中使用了大乘教秘药,李君羡自身体力严重透支,对于身体造成的损害甚至远在徐乐拳脚殴击之上。
固然及时施以药石外加自身吐纳不至于丧命,但是短时间内也没法恢复战斗力。
这位在瓦岗军中以惯能杀人闻名的勇士,如今成了名副其实的五娘子,在厮杀上比起妇人也强不多少。
不过徐乐并未因此就看轻了他,不但委以重任,更是主动邀请其参预机密。
乱世之中人心难测,军中大事更是关系到全军存续,换了其他主将,肯定对李君羡严防死守,哪怕是表面信任背后也会予以监视以防生变。
哪怕是豪迈如翟让者,也不会例外。
徐乐这种推心置腹的待遇,放眼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也正因为此,李君羡也不顾自身伤痛疲惫,主动出谋划策以报知遇之恩。
步离对人最是敏感,她是玄甲军将里第一个对李君羡表现出友善的,也正因为有了她的态度,韩约等人也就都相信李君羡的诚意,对于他所提供的军情以及方略,也全都认真对待。
盲人瞎马肯定打不了胜仗,对玄甲骑来说,最大的问题就是对瓦岗军缺乏了解。
最开始的时候没人看好这么一支没有根基,和世家高门关系恶劣的绿林武装,哪怕他们声势再大,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借势而起,等到这股劲过去,收拾他们也不过是指顾间事,李渊也不例外。
他也没把瓦岗放在眼里,主要精力都放在对付杨家父子身上,也就没在瓦岗军安排耳目。
等到瓦岗真成了气候,再想要安排人手已经来不及,现在两军对阵,李渊手上没有多少可用的棋子,对于瓦岗军所知甚少。
不过是从三山五岳的投军者嘴里,打听些零散消息。
知道瓦岗军有哪些好汉手段厉害,又有什么了得战法。
除了这些,别的也就一无所知。
李君羡虽然和瓦岗诸将关系一般,但是毕竟为翟让心腹,对于军中情形颇为了解。
有他讲述,大家才搞清楚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和以往的敌人相比又有什么不同。
不过他所能提供的消息,也就是这些。
李密最新的布置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至于眼下的战事变化,玄甲骑又该如何应对,更是超出其能力范围。
只能在旁参与筹谋,帮不上太多的忙。
韩约、步离也是一样,真正拿主意的只能是徐乐。
徐乐看着地图,脑海中则回忆着李君羡的介绍。
所谓名将也不是神仙,不可能完全凭空想象就能做出正确布置。
一个英明决策,必然是建立在足够的情报积累之上。
李君羡提供的瓦岗军情,就是自己决断的基础。
至少让自己知道了,对手是一支怎样的队伍,有怎样的长处,又有哪些缺失。
瓦岗军不是官兵,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断定他们一定弱于官军。
其在阵战方面确实存在缺乏训练以及不耐苦战得短板,但是在战场上,是他们屡败官兵而不是被官兵所败,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在徐乐看来,瓦岗军最为出色之处,就是:不依古格。
虽说他们中大多数人都经过鹰扬府训练,还有一些人本就是朝廷官军出身,但是自从成军之后从上到下都摒弃了传统的官兵战法而是用绿林战术作战。
有利则击无利则去,靠着自己弓马娴熟,机动灵活往来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