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在牢狱内的刘赐尚且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而在牢狱之外,这两个名字却迅速传开了。
先是在太学,随即是在各地。
长安出了忤逆案的事情瞬间被闹得沸沸扬扬的,在段时日内就传遍了各地,自然也是引起了很多人的议论。
大汉以孝治理国家,孝并非是儒家的专属,包括黄老,法家其实也都是讲孝的,在大汉,孝就是zz正确。
此事被公布出来,自然是引起了无数人的谩骂,都是在谩骂郑奇等人,觉得他们殴打自己的生父,简直禽兽不如,过去的忤逆案,最严重的也就是不愿意照顾自己的父母,辱骂他们,将他们赶出去什么的,不给饭什么的,没听说过敢对自己父母动手的,这简直是在挑战大汉人的道德观。
比起殴打父母,他们甚至能接受殴打皇帝的行为!
此事迅速发酵,在各地都引起了极大的风波。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为郑奇他们说话,像申培公就多次与儒家众人说起了郑奇的事情,说起他阿父的诸多行为,几乎就是在说郑季他活该,可显然,申培这样的言论,是会遭受巨大非议的,很多儒生都开始联合起来反对申培的言论,几乎将他当成了不孝之人,哪怕为父的人再有过错,那也不是儿子可以动手殴打的,这就违背了孝道,禽兽不如!
而太子府内的黄老众人,也因为开口庇护卫文君,引起了巨大的非议,连带着太子都开始被人所骂。
长安内展开了极为激烈的骂战。
可庙堂对此却很是平静,完全没有要出手干预的意思。
御史府内,官吏们进进出出,不断的禀告着各地的情况,长安此刻极为热闹,而这些事情,他们都得禀告与刘恒。
“御史公,有儒生聚集在刑部前,要求惩治忤逆之人!”
“御史公!太学生们大打出手,申培的弟子们被打伤……”
“御史公!太子的门客们与人动手!”
官吏们不断的禀告着各地的消息,刘恒只是平静的坐在上位,点点头,一言不发。
公孙弘有些忍不住了,在又一个官吏离去之后,他开口说道:“御史公啊,这件事如今在长安传的沸沸扬扬,都要求严惩罪犯,若是我们再不作为,怕是刑部,太学,礼部,甚至是太子都要受到极大的影响……这件事与太子的名誉有关,我们不能无视啊!!”
看到公孙弘这么说,刘恒却很开心,看着他说道:“你过去只是懂得完成我的命令,如今总算是能说出自己的想法了,这很好。”
公孙弘满脸的苦涩,“御史公啊,您这……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
“哦,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去操办这件事呢?”
公孙弘迟疑了一下,方才说道:“得要将郑季的过错揭发出来,让天下人都看到,然后再将那些证人请出来,证明卫文君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得尽快揭露郑季的真面目。”
刘恒点了点头,“你的想法很不错……但是还不到时候。”
“御史公啊,再拖下去,太子名誉受损……”
“太子的名誉不是几个空谈的博士就能损坏的。”
刘恒打断了公孙弘,随即说道:“不必理会这些事情,安心忙你自己的事情吧,等时机成熟,我会让你来负责这件事的。”
公孙弘自然也就无法多说什么,只好称是。
而随着御史府的放纵,这件事愈演愈烈,礼部的大门也很快就被人所堵住了,要求礼部能出面,严惩罪犯。
所有的这一切,跟大汉皇帝却是没有任何的关系。
因为在此刻,刘长正安心的待在上林苑里,帮着当地的百姓来清除那些野兽,虽然这里并没有什么百姓,但是这不妨碍长老爷的一片善心。
刘长收获不少,打了些野兔子,还有两头鹿,可惜没能遇到猛兽。
就在刘长开开心心的将猎物搬到车上的时候,窦广国却急匆匆的走了上来。
“陛下……礼部压不住了,各派的报纸上也出现了相关的报道,都是关于这次忤逆案的,御史府无动于衷……这有损太子名誉,我看最好还是您亲自出面……”
刘长瞥了他一眼,“他们要谈论就让他们讨论呗,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窦广国一愣,看向了一旁的吕禄。
吕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知情。
看到皇帝继续搬运着猎物,窦广国沉思了片刻,方才有些明白了,他问道:“陛下是准备对儒家动手?”
“哦?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陛下如此平静,显然是有后手的,臣想来想去,大概也只能是因为儒家的缘故,如今就属儒家最为活跃,甚至将矛头隐晦的对准了太子,将这件事当作了攻击太子和黄老学派的好时机……”
刘长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窦广国,“你倒是聪慧。”
窦广国再次说道:“陛下,只是这孝并非是儒家一家之言,如今也有很多学派支持他们,现在这不是在对付儒家,是在对付所有论孝的学派,陛下难道是想要改变以孝治国的大略吗??”
刘长笑了起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都是有别人在负责操办,我就负责出来玩。”
窦广国自然是直接猜出了真正操办这件事的人,他眉头紧锁,却有些不明白对方到底准备怎么去办。
刘长挥了挥手,叫道:“莫要多虑,来,帮我生火!先吃只兔子再说,有他来操办这件事,你还担心什么呢?”
就如窦广国所预测的那样,因为没有人制止,这件事的矛头最后还是对准了黄老学说,而面对这样的局面,黄老是有苦不能言,毕竟是自家弟子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而事情的内幕,也并非是所有人都知道,儒家却迅速变得猖狂了起来,对着黄老就是一顿输出,在这段时日内,儒家扛着道德的大旗,四处输出,没有对手,在太学里都是挺直了腰杆,很是傲气。
而郑奇等人的风评也在太学生里降到了最低,当初就知道是个豪强出身的小人,当初还支持工部呢,现在知道支持工部的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太子?太子最亲近的人都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那太子的学问是什么样的学问呢?
就在这件事闹了足足三天之后,庙堂的报纸终于出手了。
庙堂的报纸并没有偏袒任何一方,既没有说郑季诬告,也没有说郑奇等人忤逆,他们只是将事情的全部经过详细的说了出来。
其中包括郑季的行为,也包括了郑沘的撞击,郑奇的推搡,以及卫文君的劝离。
可以说,这是相当客观的讲述了事实。
当庙堂公布事情的原委之后,儒家却很生气,他们认为,庙堂这是在偏袒忤逆之人,全文里都是郑季的恶行,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也有一部分人却停住了。
在详细的观看了这些报道,以及其中的诸多证据之后,不少人都放弃了对郑奇等人的喊打喊杀。
他们虽然也讲孝,可不像那些老派儒一样死孝,这郑季的这些行为,还配让儿子们去孝敬他吗??
这简直就是个人渣!
于是乎,大多数讨伐的士人们退出了战场,在此刻还在继续输出的,除却那些利欲熏心,趁机扬名的人之外,就剩下了儒家的那些空谈派。
第850章 论孝
“阿母……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刘姈无奈的坐在曹姝的身边,很是不解。
“直接下令将他们放走不就好了吗?谁又敢违抗您的诏令呢?”
“阿父也是的,这几天都不知去了哪里,压根就见不到!”
若不是卫文君的劝说,刘姈早就将他们给带出来了,她要是想从牢狱内救个人出来,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卫文君真的将郑季给痛殴了一顿,她都能将人给救出来……就因为她的身份,不放人就去找阿父阿母,再不行就去找大母,实在不行给山羊大父他们写信,就看谁能拦得住吧!
但是卫文君似乎并不愿意让她将自己带出去,还说什么其中另有隐情之类的话。
刘姈倒是很相信卫文君,这厮做事还是很靠谱的,或许他有自己的什么想法吧。
可是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各地都能听到对郑奇和卫文君不利的话,愈演愈烈,甚至都开始对自己的大哥有些不利了,刘姈再次忍不住,就在刘姈准备强行动手,直接带走他们几个的时候,事情发生了变化,庙堂的报纸出现了。
刘姈拿着报纸,兴高采烈的找到了曹姝,将报纸拿给她来看。
曹姝低着头,认真的看着报纸上的内容。
尽管从曹奇的口中听过了一次,但是却不如这报纸上所写的这般全面,曹姝看着报纸,眉头紧皱。
“没想到,这郑季做的事情,比曹奇说的还要过分!”
曹姝生气的放下了报纸,刘姈再次劝说道:“那就下令将他们几个人给放出来啊!庙堂都公布了真相了,为什么还抓住不放呢?”
曹姝深深看了女儿一眼,随即说道:“庙堂是公布了真相,可未曾说他们几个人是无罪的啊。”
“啊??他们有什么罪?您看看,此人鱼肉百姓,殴打发妻,虐待孩子,对跟随自己多年的奴仆都这般的冷酷……四处骗人,孩子出生之后居然都不去看上一眼……”
曹姝平静的说道:“他们还是犯了忤逆,你看其中的报道,郑奇对生父有推搡辱骂,郑沘有撞击殴打,卫文君有劝离的行为……这三个行为都可以算得上忤逆罪,这与郑季是什么为人没有关系,郑季就是谋反弑君,他孩子殴打他,也算是忤逆。”
刘姈顿时就坐不住了,大声叫嚷道:“这是什么道理??”
“这就是以孝治国的道理,是儒家的道理……这么与你说吧,当父亲的出了错,当儿子的就可以不孝顺了,那当皇帝的出了错,当大臣的还要不要忠诚与他呢?是不是也能跟郑奇他们一样殴打皇帝啊?”
“当然可以啊!我看夏侯仲父不就常常对阿父动手嘛?!”
“这不是一回事!”
曹姝颇为头疼,“总之,这里头有很多的东西,你现在是看不清楚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当初你大父立下这样的主张,还是有很深原因的……”
刘姈有些生气,“这简直是不公!这是什么狗屁主张?”
“不许说脏话!”
曹姝瞪了她一眼,说道:“这是大事,卫文君不让你插手是对的,你阿父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莫要坏了你阿父的事,接下来就不要再出门了!”
刘姈很是不服气,可面对阿母,也不敢多说什么,急忙答应。
虽说是答应了,可刘姈从椒房殿走出来后,就直接冲向了长乐宫。
“大母!!!”
当刘姈一头闯进了寿殿的时候,吕后满脸的无奈,瞪了她一眼,骂道:“看你哪里像个女子,简直与你阿父一般,我看你们非要将我吓出个好歹!”
刘姈是不怕吕后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躲在吕后身边撒起了娇。
“大母~~~谁能将您吓出个好歹啊,向来只有您吓唬别人的份!”
“来,您看看这个!”
刘姈赶忙将报纸递给了吕后。
吕后瞥了她一眼,“我早就看过了。”
“大母,这个叫郑季的真不是人啊……”
“你是想让我将卫文君和郑奇救出来对吧?”
刘姈再次傻笑了起来,“果然还是瞒不住您!大母您英明神武,聪慧……”
“好了,你不必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吕后轻声说道:“他们啊,此刻就是鱼饵,你阿父呢,是要用这些鱼饵来钓出一些恶臭的鱼,清理一下鱼塘……等到清理好了,这鱼饵自然就放了。”
刘姈瞪圆了双眼,“鱼饵,鱼塘??”
“你很快就知道了……也不要担心那几个鱼饵了,他们不会有事的,那些鱼还不至于吞下他们……没那么大的肚量。”
刘姈沉思了片刻,随即问道:“阿父是要干掉那些提议处死卫文君他们的人?”
“也可以这么理解。”
刘姈顿时笑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
吕后是非常喜欢这个孙女的,毕竟她孙子很多,而孙女却很少,这个孙女又很像自己,胆大妄为,丝毫不逊色与她的几个哥哥……吕后看着她这般开心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听闻这些鱼饵里,还有你的心上人?是卫文君?还是郑奇啊?需要我帮你与你阿父说嘛?”
刘姈笑了起来,完全不害怕,也开起了玩笑,“好啊,不如将两个鱼饵都嫁给我算了!”
吕后闻言大笑。
……
此刻,外头的舆论已经不再是一边倒,面对郑奇的事件,内部出现了割裂,开始彼此辩论。
刘良此刻再次出现在了王同的府邸内。
“王公!”
刘良朝着他认真的行礼拜见,随即坐在了一旁。
“大王忽然前来,不知是有什么吩咐啊?”
“王公啊……我刚从刑部那边过来,去看望了一下我的兄长……最近的忤逆案,不知您是如何看待的?”
王同冷笑了起来,“还能如何看待呢?”
“我很早就说过能孝则孝的道理,可惜啊,并没有人认同,甚至无法在中原立足……现在的这些大儒们啊,可是开心极了,总觉得找到了机会,我看他们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刘良迟疑了片刻,随即说道:“情况不一样了,王公啊,现在也有不少人支持郑奇他们,您的主张,大概是如今最适合为郑奇他们脱罪的主张了……您为什么不去跟那些辩论,传播自己的主张呢?”
王同看着面前的刘良,笑了起来。
“这是董仲舒让你来与我说的吧?”
刘良大惊,“您是怎么知道的?”
王同认真的说道:“这些人用所谓的孝道来逼迫刑部,裹挟舆论,而最危险的是,他们居然将矛头对准了太子……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学术争锋了,往大里说,这是诬陷太子,祸乱庙堂,这可不是什么小罪啊……偏偏这些人又看不透,越叫越凶……这些人混迹在儒家里,连累整个儒家,与儒家诸派争权夺利,抢夺名分……”
“董仲舒这个竖子,肯定是看出了这些,才让我出面,一方面是保全一部分儒家,不要跟着那些人陪葬,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为公羊学派谋取儒家内的话语权啊……”
刘良还是有些不明白,王公出手跟公羊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