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想了一想,段喜鹏又道:“安邑城离司盐城只有几里地,按照你所说,仅有千余民壮,肯定无法守住,不如劝其放弃,集中在司盐城来坚守,岂不是更好?”
满桂迟疑着道:“只怕很难,各有其责,而且安邑知县怎么可能听我的?”
段喜鹏想了一下,“不如这样,你遣人去一趟安邑,告知安邑知县,如果觉得安邑城守不住,就让他赶紧带人来司盐城,我们合力守城,这盐课银子和仓盐的重要性无需多说,他应该明白。另外,你也可以去县里放一放风,主要是针对那些大户们,只要一家能拿出三五十家丁家兵供我等使用的,我们司盐城便接纳这些士绅,汇聚力量,齐力共御,……”
满桂有些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这家伙一眨眼一个主意,但这一点倒是让他有些意动,多一个人就能多一分力量,也许就能多一分拖到所谓潼关卫到来的机会,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好,我安排人去试一试。”满桂咬咬牙:“就怕这个消息一在城里传播开来,安邑城的城防就得要崩了。”
“那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谁能说是我们散布的这个消息?也许就是乱军故意散布来扰乱军心,以便于他们打下安邑城呢?”段喜鹏耸耸肩道。
满桂只能承认自己没有这厮这么厚颜无耻,但也不得不承认要想保全自身,只能如此了。
就在满桂和段喜鹏一干人殚精竭虑琢磨着点子来考虑如何尽可能地多守住司盐城几天时,那边赵千山和汪文言则已经率领着两千多号潼关卫军渡过了风陵渡。
风陵渡是黄河渡口三大渡口之一,三省咽喉之地,所以渡口很大,渡船数量也很多,虽然是两千多士卒,但是也只是一天之间就全数渡过进入山西。
从这一点来看,乱军尚未渗透到这一片来,这让赵千山和汪文言心中稍安,若是乱军真的已经进逼到了黄河岸边来了,一旦封死蒲津渡和风陵渡乃至大禹渡,那真要过河就难了。
看着大军渡过风陵渡,风陵渡两岸的商贾也都是心中稍安,在渡口边上都议论起来。
虽然不清楚这一支军队北渡的目的,但是河东乱起来了的消息瞒不过这些耳目灵通的商贾。
陕西这边有潼关锁钥,虽然西安府东部也是乱成一团,始终没有波及到河南这边来,但是陕西乱军却从龙门渡、汾阴渡渡河,一下子就把平阳府给攻陷了大半,这些渡河的商人中不少就是觉察到了形势不对,才从平阳府的各州县开始南逃,或者从蒲津渡过河,或者从风陵渡南下。
大军过河之后便一路疾行直奔蒲州。
汪文言和赵千山最担心的就是蒲州失陷,可以说平阳府就算完了,而且山陕两地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连为一体,甚至波及到整个河南在黄河以北的三府之地,中原之地就要起祸乱了。
从现在的局面来看,蒲州似乎还在官府控制中,那么也就意味着蒲津渡也还在官府控制下,这是最好不过的消息。
风陵渡到蒲州七十里地,大军一路北行,沿途已经能看到不少南下的商旅和流民,这越发让汪文言感到紧张。
山西也开始乱了。
之前的山西就像是一个被一层表面裱糊着的窗户纸,未被捅破之前,大家都还能勉强过着,毕竟山西这边还是要比陕西那边情况略好一些,官府的威势尚存,便是又有一些饥民灾民闹事,都能够压下去,不至于翻起太大的风波,但是当陕西乱军突然渡过黄河进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随着河津和荣河两县的失陷,一下子就把整个山西这边官府的威严气度给彻底戳破了,加之早就积郁已久的灾民饥民彻底爆发出来,迅速就和陕西乱军裹挟在了一起,形成一个沛然洪流,向着东面和南面席卷而来,稷山、万泉、绛州、临晋、猗氏就是这种背景下纷纷陷落的。
山西镇的大军南下迟缓,而且经历了山东一战之后的大败,山西镇的精气神似乎也一下子给打没了,迟迟恢复不到原来的状况。
虽然柴国柱调任山西镇总兵之后一直在竭尽全力地恢复元气,但是不得不说苏晟度的失败动摇了整个山西镇的军心斗志,加之本身山西都司的卫军训练也差强人意,收入山西镇中之后明显有些不合节拍,这也体现在南下的路途中不断延迟和受阻。
山西镇南下军队步履蹒跚直接导致了驻守杂平阳府的各地卫军也是士气低迷,不敢主动出兵平定西部几个县出现的陕西乱军,这也使得西部动乱愈演愈烈。
绛州失陷就是一个最明显的结果,如果临汾城那一营卫军能够果断出击增援,乱军未必能攻破城高墙厚的绛州,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绛州那一营卫军依然坚持了半个月才陷落。
越是靠近蒲州,道路上,田野里,四处奔行的百姓和商旅就越多,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加入乱军的,但凡有一点儿希望,他们也不会让自己沦为乱贼匪盗,所以他们宁肯变成流民,却不肯轻易变成乱军。
不过当成为流民四处寻觅都无法果腹时,变成乱民乱军以抢掠求活也就是惟一道路了。
在此之前,他们仍然会经历一段艰难的煎熬期。
赵千山和汪文言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眼前这些四散奔逃的流民灾民对官府尚存一丝希望,他们四处流走,也就是希望找到一个可以容身果腹的地方,只要地方上的粥棚能给上一碗活命的稀粥,他们都不愿意加入乱军,但这种希望会逐渐变成奢望,然后破灭。
看着汪文言叹息不语,赵千山内心好笑,但是也还是有些对这一位巡抚大人的幕僚有点儿尊敬。
起码能对百姓有几分怜悯之心的人还是值得尊重的,哪怕自己这份怜悯心早就在这么些年的官场军中磨得荡然无存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内心就不认可这一点,这似乎也在预示着巡抚大人似乎也对这些宛如蝼蚁的百姓还有点儿仁慈之心。
夜色降临,但是大军仍然没有敢停步休息,这个时候早到一分,就多一分希望,只要抢在蒲州陷落之前控制住蒲州,那么就能抱住晋西南这一片有一个落脚点,避免整个晋西南彻底沦陷。
从派去蒲州传讯的斥候带回来了好消息,蒲州还在卫军手中,不过局面也的确岌岌可危了,乱军已经开始围攻解州、安邑,闻喜和夏县四周也都出现了乱军队伍,蒲州情况略好,但是也有乱军的斥候出现了。
大军抵达蒲州城下时已经是卯时了,连续走了一天一夜的士卒们都已经吃不消了,好在总算是抵达了蒲州。
汪文言见到蒲州所的守备时,也没有客气,精致要求立即提供足够的热水、粥汤和蒸饼。
这位朱姓守备之前对潼关卫跨河来援既惊喜又有些意外,一直到听到汪文言是代表兵部右侍郎间陕西巡抚冯铿来接洽时,态度才又是一变,变得格外恭敬和谄媚起来。
一连串的命令下边人赶紧去准备热水粥汤和炊饼蒸饼,一边也邀请汪文言和赵千山到他专门准备的华宅中休息。
“好了,朱大人,恐怕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休息了,蒲州所理论上是该负责整个平阳南部的治安防务吧?”
汪文言知道眼前这厮是个见风使舵的油滑角色,如果不把这个家伙降服住,日后便会有不少麻烦,尤其是在潼关卫这支军队是客军,而且只有两千多人的情况下,实力显然不足,须得要把这厮牢牢抓住才能完成巡抚大人交待的任务。
朱姓守备脸色微变,但这却是事实,无法否认:“汪先生此言何意?”
“蒲州、临晋、解州、猗氏、荣河、万泉、芮城、安邑、夏县、河津、闻喜,垣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平阳南部十二个州县是蒲州所的防御区域,除开这十二州县之外才是平阳卫的防地,但是现在临晋、猗氏、河津、荣河、万泉已经沦陷,如果不出意外,闻喜、安邑、夏县也会丢失,也就是说整个平阳府南部十二州县会有八个州县会落入乱军手中,……”
一席话就把朱姓守备说得冷汗涔涔,面色苍白。
第二百一十七章 抽丝剥茧,威逼利诱
其实朱汝琦早就知道这些情形,但是内心深处却不愿意也不敢往那边想。
平阳府太大了,三十四个州县,却只有区区平阳卫和蒲州所来负责防务,平阳卫管中北部包括府治临汾在内的二十二个州县防务,蒲州所则管南部十二个州县防务。
若是寻常时节,即便是有些盗匪地方衙门和巡检司对付不了的,卫军也能应付得过来,但是当真正大乱时节,那就真的是不够看了。
尤其是在上半年山西镇因为战损大肆收编卫军充实,平阳卫被抽走了一部分,蒲州所更是从两个整营变成了两个残缺营,根本还来不及从民壮宠补充进来,就遇上了陕西乱军入晋这种事情。
司盐城一营还剩三部两千余人,蒲州所更惨,只剩下两部一千三百余人,要面对遍地烽火的平阳府,显然是无法应对的。
虽然现实就是摆在这里,但是作为上边就未必这样想了,你蒲州所卫军至今毫无动作,面对河津、荣河、完全、临晋这些地方纷纷沦陷,究竟做了什么应对举措?
不管中北部怎么样,起码平阳卫几个营都还是和乱军打了几仗的,或者说守了城的,但是在南边这些州县,蒲州所两个营,一个守司盐城,那是盐课重地不容有失,但自己守蒲州所却是坐视周边州县沦陷毫无动作,这无论如何都是撇不开的罪过。
上边想要找借口甚至找替罪羊,那自己就成了最好的替死鬼了。
见朱汝琦面青唇白,显然也是明白他自己现在的处境,汪文言目光里多了几分怜悯,“朱将军,你也知晓当下山西乱状就是从平阳开始蔓延开来的,当然你可以推委责任,说是陕西乱军过来造成的,……”
“对,对,对,是陕西乱军渡河而来,一下子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河津、荣河与万泉这些地方的民壮根本就抵挡不住,还有本身平阳府的饥民流民就甚多,府州县都赈济不力,我早就给平阳知府和南边这些州县的知州知县们去过信,要他们赶紧开仓放粮,赈济民众,但是他们置若罔闻,……”
被汪文言的一句话戳破,朱汝琦猛然醒悟过来,连忙解释道:“陕西乱军一来,咱们本地的流民灾民立即就变成了乱民,而陕西乱军有了这些熟悉情况的乱民指引,所以才会攻城拔寨,一下子就成了这样,……”
“没错,朱将军,你说的都没错,的确有这些客观理由,但是朝廷,兵部和都察院未必会这样看,而且地方上肯定也会辩解,甚至也会推卸责任,你考虑过没有?”汪文言笑吟吟地道。
“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就是,乱军攻下了这么多州县,你的蒲州卫军没有一兵一卒出城援救,也没有一兵一卒和乱军交锋,龟缩在这蒲州城里,你这蒲州所卫军不是蒲州民壮,责任可不只是守蒲州啊,河津、荣河、万泉、临晋、猗氏的失陷,你责无旁贷啊,人家这些州县的知州知县们会说我们尽力了,我们的民壮都尽力了,但是奈何卫军畏敌如虎,不肯出兵,所以我们才会最终沦陷,……”
朱汝琦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想象得到地方官员为了推卸责任,肯定都会一股脑儿的往自己身上推,而朝廷最终肯定是要找几个开刀祭旗的替罪羊,是这这么多州县官合适,还是自己这个蒲州所的守备?不问可知。
扑通一声,朱汝琦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请朱先生救我,朱某不是不想救,而是乱军势大,朱某手中只有这一千多兵,能救那里?当初打下河津的陕西乱军就有五六千人,我也来不及救,而当乱军攻陷荣河和万泉以及稷山时,据说已经有一二万人了,到了临晋和猗氏被攻陷时,裹挟了本地的暴民乱民,怕不是有三四万了,我这一千多兵能济得了什么事?”
汪文言冷笑:“那你就这样等着朝廷以畏敌如虎贻误战机来拿你行军法,借你头颅一用?”
“请先生救我!请先生救我!”朱汝琦只顾磕头,那额头撞在青石地板上砰砰作响,眼见得立时青乌了一块。
“起来罢,我是就救不了你的,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汪文言抬了抬手,冷声道:“你若是不肯起来,还在这里耽误时间,那就等着都察院或者龙禁尉的人来拿你吧。”
朱汝琦不敢在犟,讪讪地爬起来,他这等武人脸皮极厚,只要能保命,其他根本就不在乎。
“朱将军,你也明白当下形势,平阳府南部,两大要地不容有失,一是蒲州所,这里掌控风陵渡和蒲津渡,二是司盐城,那里是山陕两省盐课所在,而且仓盐亦储藏于此,你想要保住项上头颅,最起码要让这二地不能有失,另外还得要打几场漂亮的仗,让朝廷知晓你不是畏敌怕死,而是在择机而战,如果再能打赢几仗,歼灭一些乱军,兴许你还能免脱罪责,得份功劳也未可知。”
汪文言这番话说得极为漂亮,但是朱汝琦也不是傻子,真要这么容易这么简单,他岂会龟缩于蒲州所不敢出?
这平阳府四处的乱军少说也有三五万了,自己只有一千多兵力,碰上哪一股都够呛,就算是眼前此人带了潼关卫的二千多人,加上自己的一千多人也不过四千人不到,怎么打?
朱汝琦眼珠子乱转,汪文言哪里不明白这厮的心思,淡淡地道:“朱将军可是觉得乱军势大,没有胜算?”
朱汝琦面带难色,但是最后还是点点头:“不瞒汪先生,咱们这三四千人,怕是难以和平阳府这几万还在膨胀的乱军抗衡啊,要想打,我们怎么打?”
“朱将军就这么悲观?”汪文言冷笑,“三五万乱军战斗力如何,朱将军心里一点儿没数?”
“蚁多咬死象啊。”朱汝琦摇头,“汪先生你说的没错,乱军战斗力或许不行,但是他们数量太大了,一旦和我们纠缠在一起,我们怕就脱不了身,这也是我为什么迟迟不敢离开蒲州的原因,好歹蒲州城高墙厚,我这一千多兵把蒲州民壮押上,也还能守一守,可要出城打野战,这些民壮根本不行,要打我们就必须要打赢,一旦失利,这整个平阳南边儿就全完了。”
不得不说这厮虽然胆小,但是心思还是相当缜密的,所说的也有些道理。
不把这厮的勇气胆气鼓起来,估计他这一千多兵是捞不到手的,汪文言一边想一边道:“朱将军,你说这平阳府有乱军三五万,那我问你,现在乱军一部主力沿着稷山和绛州进攻,这是事实吧?”
朱汝琦略感纳闷儿,点了点头:“据我所知,那是一部乱军主力的攻击方向,估计是想要打下绛州和曲沃之后向北进攻临汾。”
“那这一部乱军兵力有多少?”汪文言问道。
“大概在三万人左右。”朱汝琦隐约明白了对方意图,补充了一句:“这包括他们拿下了河津、荣河与万泉的守军。”
“好,另外一路主力就是从吴王渡过来的,攻陷了临晋和猗氏,兵力在两万人左右,这没错吧?”汪文言继续问道。
朱汝琦想了一想,“差不多,主要是从吴王渡渡河过来的,也有一部分是从荣河南下来的,加起来大概在二万二到二万五千人左右,也只是一个粗略估算,乱军编制混乱,无法细查核实。”
“好,就算二万五,那现在他们占领了临近和猗氏,留下的守军五千人差不多吧?”汪文言再道。
朱汝琦点头认可。
“据我们了解,闻喜、夏县、安邑和解州都遭到了乱军的进攻,这也包括了司盐城,你觉得这二万乱军分头进攻五地算不算是有些狂妄自大了?”汪文言进一步道:“或者我姑且把司盐城、安邑、夏县这三地的乱军算成一部,解州算成一部,闻喜算成一部,也就是说,每一股乱军也不过七八千人,你觉得如果潼关卫军加上你的蒲州卫军四千多人,再把蒲州民壮抽调一二千,可有选择一股一战之力?”
朱汝琦嘴巴发涩,这就是要孤注一掷了。
把蒲州守军全数抽空,去打一仗,一旦打输了,蒲州也肯定要丢了,那自己铁定要掉脑袋。
自己当初也就是想着只要守住蒲州,就算是朝廷要追责,顶多也就是一个免职待堪,若是日后使些银子,找些门道,未必不能起复。
现在这个家伙提出来的想法就是走了极端了,要么一战而胜,自己甚至能保住官职,要么一战而败,那就是人头落地。
可若是不肯,这厮是陕西巡抚的幕僚,而那个冯铿更兼着兵部右侍郎,这厮回去只要把自己的表现一说,便是再找门道花再多银子,都白搭了,更别说对方也说得极有道理,这么守下去,一旦乱军真的汇聚起来越发势大,自己能守得到山西镇大军南下么?
第二百一十八章 战意浓,兵锋指
汪文言对朱汝琦这一番对话取得了碾压性的胜利,在许下了承诺事后不但要免除朱汝琦丢失南部诸州县的责任外,甚至还可以在对乱军取胜之后给予其保障后勤有力的功劳之后,朱汝琦很果决的将余下二部的卫军交给了汪文言,与赵千山的潼关卫军合兵一处,另外还另行将三部两千人的民壮也交给了汪文言。
连汪文言都有些佩服这朱汝琦的果断了,先前对这厮的畏首畏尾有些看不上,但现在看来这厮倒也有些魄力,但这魄力也是要看到好处之后才肯使出来。
当汪文言问及蒲州的防务怎么办时,朱汝琦已经将蒲州城中所有士绅全数押到了蒲州所大堂里,威逼他们交出了所有的家兵家丁控制权,这样一来凑足了千余人,作为取代民壮的守城军。
朱汝琦的这一手倒是使得相当顺溜,但也算是要把这些士绅得罪死了。
不过想一想如果汪文言他们在前线败了,或者这蒲州被乱军攻陷了,那一切休提,得罪不得罪这些士绅都无关紧要了,而一旦胜利了,那这些士绅的态度又会大变,权势在手,自然是有其他手段来圆转的。
汪文言和赵千山就管不到朱汝琦在这蒲州城里怎么折腾了,在完成了粮草后勤的补给之后,就迅速出兵北上,直奔解州而去。
蒲州——解州——长乐镇——司盐城——安邑——夏县——闻喜以及圣惠镇,这一线不过两百里地,但是却是整个平阳府的精华所在,不但有盐池和女盐池两大盐池在这里,六座州县,加上河东和陕西的都转运盐使司衙门设立在这里,还有长乐镇和圣惠镇一东一西的两个巡检司税卡设立在这里,加上这里又是三省交汇之地,可谓商贾云集,物资集散于此,也难怪乱军兵分两路,主力却要奔这一片而来了。
如冯紫英所言,如果乱军真的打下这一片,获得了蒲州和解州的粮食和武器,司盐城的仓盐和盐课银子,那实力可就真的有了一个脱胎换骨般的转变,直接上了一个台阶了,官军再要想剿灭,那就花几倍以上的力气了。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如果让他们得手,他们实力壮大起来,极有可能渡河西返,反噬西安府这边,又或者直接东进进攻泽州和怀庆、卫辉,搅乱中原,那就天下大乱了。
这也是冯紫英要不遗余力让潼关卫出兵干预局面的一个因素,否则晋南不平,西安就不安,另外这也是他能向朝廷解释为什么动用潼关卫军队出兵山西的一个最充分的理由。
赵千山率领的潼关卫军抵达蒲州时不过两千余人,在离开蒲州时,不但一下子膨胀带了六千余人,虽然有两千只是民壮,但是蒲州的民壮不算差,当然你要指望他们去打硬仗那也不可能,能够在后续跟进保障粮草物资,当成夫子用就算不错了,但蒲州所的两部卫军却是实打实的精锐,并不比潼关卫军逊色多少。
六千大军一路急进抵达解州时,解州城外已经有了零散的一两股乱军了,丝毫没有预料到居然还敢有官军北上来增援,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顿时一哄而散。
这一战不到两个时辰,便斩杀四百余人,俘虏更是超过了一千余人,但赵千山没有停留直接把这一千余人交给了解州方面,让解州州府带领民壮将这一千多俘虏关押起来,等到他们北上事毕之后再来计议。
从解州方面也得到了一些消息,长乐镇已经被乱军攻占,而司盐城正在遭受围攻,战事十分激烈,但是尚未被攻陷。
汪文言在获知这一消息之后也是精神倍增,他在出蒲州时就已经遇到了段喜鹏派来报信的人,知道他们一行人在司盐城固守待援,现在看来还真的英雄所见略同,段喜鹏也选择了有卫军守御的司盐城作为固守之地,自己的判断也没有错。
稳住平阳府南部的局面只是冯紫英的一个大略想法,就凭潼关卫这点兵力显然有点儿难为了。
按照汪文言的预计,能守住蒲州、解州、芮城和平陆这一角之地就算不错了,司盐城以及安邑夏县要守住都很难,但是这一战可以先打,将司盐城的盐和盐课银子搬走,不让乱军得手,就算是圆满了。
实在局面不佳,解州、芮城、平陆也可以放弃,守住蒲州确保乱军不能轻易西返即可,毕竟冯紫英也只是陕西巡抚,又不是山陕总督。
就在赵千山和汪文言击破解州城下乱军时,司盐城里的满桂和段喜鹏他们却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司盐城的城墙实在是太矮太低了,而司盐城内的仓盐和盐课银子又太吸引人了。
原本以为乱军会缓慢增多,谁曾想两日之内,司盐城外的乱军就多达十余部,超过了一万八千人,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也幸亏他们互不隶属,难以形成合力,各自为战,所以才会在这一两日的攻城战中被满桂率兵打了下去,但是随着他们兵力不断增多,而且也意识到这种漫无目的的胡乱进攻难以取胜,这些乱军也开始相互配合甚至商议默契起来,这就相当危险了。
一旦乱军真正统一了指挥,七八倍于自己的乱军,攻陷司盐城也就是一两日之内的事情。
满桂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顶着烈阳巡视着城头。
腰间的环刀刀刃都有些卷口了,他已经记不起砍翻了多少乱军士卒,但他能记起的起码有五个乱军头目毙命与自己这柄环刀下,那或狰狞或恐惧或愤怒的面孔至今仍然在他眼前晃荡,让他有一种不适感。
他不是没打过仗杀过人的雏儿,但是不得不说,这两天时间他杀的人比他从军开始以来杀的人还要多十倍。
他也相信,自己这三部驻扎在司盐城的卫军士卒们一辈子都没想过会打这样一场惨烈的战事,做梦都没想过在短短两日时间里,自己一方杀死了超过一千人乱军士卒,而同样自己一方也付出了超过两百人的伤亡。
战事只会越来越惨烈,尤其是随着敌军的组织和配合越来越熟练默契,战术也越来越有针对性。
乱军也在成长,当然,己方也一样。
虽然之前都说蒲州所的两营卫军在整个山西都司卫军中算是佼佼者,但是这只是说在卫军体系中而已。
说实话,这些卫军并没有经过多少血雨腥风的战事,比起常年在边墙上面对土默特人和察哈尔人袭扰的边军,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作战意志都差得远,连满归自己都清楚,所以他一直力图想要改变这一点。
只不过战斗经验和意志不是光靠训练就能积累起来的,没有经过真正的战争,他们不可能真正获得而成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