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个探长
“都走!都走!”
兽医伸手赶死啦死啦和烦啦离开,让外面的一群人都离开,而他自己却留在原地。兽医眯起眼抬头看向天空,咧起嘴笑了笑,步履蹒跚走到陈余身旁,蹲下身轻轻拍打他的肩膀。
从未如此失态,陈余从未如此失态过。他呆滞的目光透过树顶伞盖,似乎越过南天门,看见倒在缅甸的何慎之,尸体已经腐烂,骨架正在被飞虫苍蝇啃食。周围散落一地的尸体,都是曾经在机场战斗过的同袍。
兽医叹了口气:“都是好孩子,你们这些孩子都争气。都说读书人金贵,可老汉莫在你们身上看到一丝丝金贵,跟我们这些泥腿子一起打仗,烦啦求学花的钱能养三十个豆饼,这还是读书花的钱。
你们在国内打仗,又去国外、去缅甸。说到底还是老汉这一辈人的错,莫给你们弄一个好世道,多好的娃娃被日本人打死。给老汉说说,你们在大学堂学个啥,我可莫去过大学堂,连看都莫看见过。”
陈余低声道:“文科。”
“那是干啥的?”
“读中外文章,学现代文化,启迪后辈,教化民众。”
“噢。”
兽医似懂非懂,眼眶红润从兜里摸出一封信抚摸:“你们都是好娃娃,要不是这个世道,你们都是个顶个的人才,能进大学堂的人都了不起。你和烦啦能跟英国佬说话,可老汉连官话都说不顺溜,救人也莫救活一个。
可惜你们这些个好娃娃,多好的娃娃,能让咱们老百姓过好日子的孩子,爹妈辛辛苦苦养大,送去大学堂读书,到头来躺在缅甸山沟沟里莫人问、莫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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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畅谈
发了饷,于是便有人想去禅达,离我们最近的城市。
在祭旗坡高地眺望,远处浓雾半遮半掩半朦胧的禅达有莫名的吸引力。我们每日看它,它有时被浓雾遮掩,有时敞开面纱,今日它半遮半掩的浓雾面纱对于我们有巨大诱惑力。
兽医陪着陈余,此时陈余已经缓和过来,信件突如其来,若是在战场上听见好友战死的消息,可能陈余只是长叹一口气。环境不同,心境必有所变。
陪着陪着,从兽医陪陈余,到后来陈余陪兽医。
兽医的独子战死,作为我们整个团的‘父亲’,兽医尽力维持作为父亲的尊严,不让自己轻易落泪,特别是在我们这群和他儿子一样大的年轻人面前。
两人就这样坐在屋檐下,陈余揉搓狗肉的肚皮,这段时间狗肉长肥不少。或许感觉到两人的悲伤,狗肉紧紧贴着兽医与陈余,伸出舌头舔舐两人的手指。
“狗肉肥了。”
兽医伸手摸了摸狗肉的下巴:“可不是,饭菜有油水,老汉我都长肥膘了。都说从军幸苦,到底还是打仗苦,莫打仗的时候还是蛮快活,多亏有你们,在团里可比老汉在老家干活舒坦多哩。”
“给你这个老东西养老,以后就住禅达。”陈余说。
“不行嘞,禅达湿气重,还是比不上黄土高原,住窑洞里冬暖夏凉。”
“塌下来省得挖坑埋你那把老骨头是吧?”
兽医嘿嘿一笑:“你这娃娃说的什么话,窑洞箍好哩,住几百年都不会塌,你以为跟你们南方似的,屋子莫人住,两三年就烂了。”
陈余说:“你们家窑洞是金刚钻镶的,几百年不会塌,吹牛不打草稿。我跟你说,还是我们南方庭院水乡有情调,我告诉你,在南方谁家门外村子没挨着河,都不好意思说是人住的。”
“不行,离河近涨大水下雨岂不是把屋子给冲了,南方湿气重,就那湿气老汉住不得。”
“等以后,我给你找个江南小情调的院子,保准你喜欢。”
兽医抬起头看向天空:“老汉今年五十六哩,这辈子快过完,说啥院子不院子的都是空。现在啊!老汉我最想还是把这副身子骨埋在陕西,我说了你这娃娃又得骂老汉迷信。”
“你说,我不骂你。”陈余回道。
“陕西可是好地方,那是出皇帝埋皇帝的好地方。你瞧瞧几千年来,秦始皇第一个皇帝埋在陕西,要不是旗人入关,皇帝还是咱陕西李自成的大顺朝坐。”
伸手去摸兽医的后脑勺,陈余佯做震惊:“呀!看不出来你这死老头子,半百年纪黄土都埋脖子上了,居然还有想复辟当皇帝的梦。这一摸,兽医你脑袋可真是生了反骨,生下来不是反王就是皇帝,最少也得是一个裂土封侯的勋贵。
不过你这年纪想做反王怕是不成,做皇帝也没托生北平城里,额头上也没有通天纹。来来回回五十多个春秋,到了还是一事无成,可世上到老一事无成的人多了去,总归不差你一个。”
“去去去!”
兽医带上自己脏兮兮的便帽:“以前做皇帝受万人朝拜,现在做皇帝可是要遭万人骂。你小子想要老汉死后遭万人骂,这辈子恐怕是不能葬在陕西,我跟你们这些小娃娃一起这么长时间,心里总想一件事。”
“啥事?”陈余相问。
“老汉我今年五十六,说死也到快死的年纪,若是病死老死也莫人立个碑,莫人想、莫人念,三十初一,清明忌日都没人烧纸送香。老汉我就想,要是跟你们这些娃娃一起死,仗打赢了逢年过节些许有人记着,烧香送纸也能给老汉我分点。”
陈余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要是仗打输了,就跟缅甸一样,尸首都没人埋,烧纸也不一定能收到。”
“咱老汉不管那个。”兽医别过头挥挥手说:“小日本再能打仗,占了朝鲜、占了缅甸,又占了大半个中国,他还能把中国人杀光,有人活着就有人记着。”
“那你能记得七百多年前,坚守钓鱼城的主将是谁吗?”
兽医啧了一声,眼神极度气愤的看向陈余。这个玩笑如同川军团以往一样恶毒,我们呛人、骂人几乎脱口而出,而赞誉某人却是如何也说不出话,能让我们赞誉的只有死人,死人不会反驳,是个极好的借口。
沉默片刻,兽医笑了笑。作为父亲有身为父亲的大度,他对于陈余的玩笑只有一笑了之,若是听不得川军团的恶毒玩笑话,那必定是一个心如死灰之人,若是听完嘿嘿一笑,那这个人还准备死皮赖脸活着。
兽医受过教育,不过那只是封建王朝中的私塾教育。他考过科举,读过书、学过医,能分辨人体诸多血管穴位,也明白之乎者也。对比起我们,他似乎是从封建社会破碎后残留的余孽,而我们是乱世余孽。
我们正在救国,而兽医想救的‘国’已经消失,至此他上半生的过往如同笑话。一个清朝人活在民国社会,而现在比起上一个朝代更加费拉不堪。
在两个人谈论话题从对于亲爱之人的缅怀,再到对于南北两地气候居住,最后到死后畅想。说了很多,释然很多,死去的尸体终已腐烂,没死的灵魂已然破碎。
两人面前,死啦死啦拽着迷龙的口袋跑,而迷龙正在紧攥自己的三块五毛钱国币。迷龙准备用军饷给雷宝儿购置一份礼物,死啦死啦正在为今晚的牌局筹备赌资。
陈余笑呵呵指向两人说:“死啦死啦连迷龙给他儿子买东西的钱都要,真不要脸。”
“迷龙这个家伙也是笨,直接说是准备给雷宝儿交束脩,死啦死啦再不要脸,也不能抢娃娃的学费。”
兽医叹息道:“回来那么久,也没跟雷宝找个私塾,光孩子他妈整天带着,容易养娇气,孩子不读书可不成。当爹没个当爹样子,难道指望雷宝儿以后跟自己一样做力气活?”
“那你这个当爷爷的不去说道说道?”
“那是人家家事,我不好掺和。”
陈余回头看向兽医:“迷龙成亲那天,嫂子可没把你当外人,真真把你当迷龙他爹磕头。死老头子你现在又说不好掺和,感情人家的头是白磕的,受了响头现在又不认账了,没你这么做事的。”
兽医摊手为难:“我也莫让他们两口子磕,是他们非要磕的。”
“那你当时还坐在椅子上舍不得挪开屁股?”
“你这娃娃,嘴巴咋跟烦啦一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第一百零三章 丑闻
“你拉着我做什么,老子才不去陪那个三姨太,一股子骚狐狸味儿。”
禅达。
远处天空上的火球即将落幕,今天祭旗坡阵地交由烦啦值守,陈余百无聊赖走在青石板路上,身后的死啦死啦拖拽他的衣袖。
死啦死啦揽住陈余的肩膀:“找什么三姨太,今晚我们去西岸侦查,过河的地方我已经找到了,就等晚上天黑咱们偷偷摸摸过河。”
“晚上过河,你不怕淹死啊?”
死啦死啦悄咪咪说:“今早我过去一次,那地方偏僻没人知道。禅达有个老头子七八十岁了,他说小时候自己见过有人从哪里过河,别看水流急,可底下没有暗流漩涡。”
“什么?”
陈余停下脚步,正巧一辆吉普车从禅达城内使出来,上面坐着一位我们不想看见的人。虞啸卿坐在上面,车座后面他的簇拥张立宪与何书光也在,紧接着一辆卡车行驶而来,车上站着七八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押送两三个手无寸铁的士兵。
两人立正向虞啸卿行礼,坐在副驾驶的虞啸卿瞟了两人一眼,车辆行驶而过。
这两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虞啸卿来禅达城内肯定不是会见老相好,他是来抓人的。虞师发军饷了,士兵们有钱自然会花销出去,押在卡车上的几个虞师士兵估计是做了什么蠢事,被人告上虞啸卿,最后抵不过一枚花生米。
川军团也发军饷了,只不过川军团管理更为严格,没有批假什么人都不能独自离开阵地。
死啦死啦望着离开的虞师车队:“虞啸卿可真是雷厉风行,能让他亲自出马,这几个兵一看就没做好事,杀人放火了?”
“大差不差。”陈余目送车队离开禅达。
结伴相邀走进禅达,很快两人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禅达内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个女孩,爹妈白天去田里干活,结果有一个地痞因为和女孩他家有矛盾。在和几个士兵喝酒过后,把她家门口挂上暗娼土妓的牌子,引诱几个喝醉酒的士兵去快活快活,士兵瞧见牌子二话不说踹开门就把人家给强暴了。
其父母回家发现士兵喝醉酒睡在床上,而女孩已然断气,拿着剪刀戳穿自己的喉咙,慢慢失血致死。愤怒的禅达百姓打死一个士兵,剩下的三个翻墙跑了,又被人围追堵截在巷子中。
虞啸卿不得不亲自出马挽回颜面,带走被禅达百姓围殴的士兵,估计他现在还没搞清楚来龙去脉,不好太下决断。
虞师军纪甚严,弄出这样的事情连虞啸卿都不太相信,这无疑对虞师和虞啸卿是一个巨大打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慰民心。
陈余和死啦死啦面面相觑,还好我们川军团发不出那么多军饷,能有钱去暗门子的不超过五个人,加上阿译根本就没给全团人放假,该训练的训练,该驻防的驻防。
走到团部时,天色已然落下帷幕,蚊虫飞行在夜空中。
团部路口,蹲着沙袋工事内的重机枪组人员正在吃饭,看见陈余和死啦死啦回来连忙放下碗筷,朝两人敬礼。陈余挥了挥手示意几人继续吃,团部内十几个缺胳膊少腿的老兵正在洗碗打扫卫生。
这些人是在南天门一战中受伤的士兵,从医院回来后就养在团部,也不白吃白住,十几个人洗菜做饭、打扫卫生也勉强可以。而且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守住团部内的财物。
别看这十几个缺胳膊少腿的老兵,这些人都是敢拉起手榴弹同归于尽的主。
死啦死啦还给他们配了几条步枪和手枪,白天他们洗菜做饭、打扫卫生,晚上还要兼职站岗巡逻。这些人觉得自己吃白饭,而我们没有抛弃他们,即使有安排岗哨巡逻,这些伤兵也依旧每日巡逻站岗。
不过留守在团部的人不多,这些人也不需要做太多饭。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还是劈柴烧水,烧完一锅烧第二锅,陈余不允许士兵喝生水,于是这些人的主业就是烧开水。
“还有饭吗?”陈余走到锅边问。
一个瘸腿的伤兵说:“没菜了,饭还有剩的。”
“弄些猪油酱油炒炒。”
死啦死啦走进门:“给我也炒一碗,饿死了。”
“好哩。”
两人走进大厅,一屁股坐在厅内桌子旁。
没一会儿猪油拌饭弄好,撒上酱油和一勺咸菜,两人坐在长椅上一边吃饭一边商量如何去西岸。外面响起阵阵脚步声,阿译带二、三营回营房睡觉,只留下烦啦的一营在祭旗坡阵地。
陈余说:“就我们两个去?”
“你想死是吧?”死啦死啦大口扒拉碗中的猪油饭说:“西岸几千个日军虎视眈眈,就咱们两个人去西岸后方,哪里全部都是日本人,要是被发现我们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不多带几个人怎么办?”
“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陈余放下筷子说:“你真的去过西岸吗?”
“去过。”死啦死啦真挚的目光紧盯陈余:“我自己没去过,难道会让你们陪我送死,告诉你那条路真的行,我来来回回走了三次,一点事都没有。”
“你太臭了,老天爷也不愿意收你。”
“臭吗?”
死啦死啦端着碗低头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一点都不臭,还有一股子胭脂香水味,不信你问问,老子昨天晚上才和女的洗鸳鸯浴。”
丢下碗筷,陈余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抽着烟走去自己房间。
死啦死啦问:“这就吃饱了?”
“饱了,你自己吃吧。”
“这么多就不吃了,浪费食物,你小子得遭雷劈。”
絮絮叨叨的死啦死啦,伸手将陈余碗中剩余的猪油饭倒入自己碗中,捧着堆到鼻尖的猪油饭,死啦死啦开始端着饭到处晃悠,东看看、西瞧瞧。
从屋子里面出来,陈余拿出一盒11·43毫米手枪弹,这些东西虞啸卿可补充不了,都是花钱在黑市上面买的。给手枪弹匣灌满子弹,备用弹夹也灌满子弹。
取出自己的英式行军包,陈余开始往里面放东西,什么水壶、子弹、手榴弹统统往里面塞,罐头、饼干加绷带,看一眼有用就往里面放。
当背着行军包的陈余出现在死啦死啦面前时,这个家伙还在跟路口的重机枪手聊天,手里的碗都没放,见陈余出来才漫不经心的离开。
第一百零四章 孟父
山峦夜色中,白雾浮于江面,月光缠绵河水。流水潺潺,波涛诡谲。
站在祭旗坡往下看,悬崖下便是滔滔江水。烦啦像是失魂一般站在阵地前空旷的悬崖,祈求日军看见他,一枚炮弹落在自己身旁,重机枪的子弹从左到右扫射而过,将自己打死在阵地上。
“我也要去!”
正蹲在战壕内检查众人武器的陈余抬起头,而死啦死啦准备带着狗肉和迷龙先去鬼见愁湾。组成这样一支小队去冒险,着实很无奈,若是我们全军覆没,那川军团大概就死了一半。
死啦死啦帮豆饼背上弹药箱:“你个死瘸子发什么疯,我们都死了,团里一个能打仗的人都没有,留着这里。”
“我不。”
烦啦二话不说跳下战壕,拿起自己的步枪和头盔就要挤进队列:“我非去不可,求你们了!死鱼,你帮我说说话,我真的想去。”
“你去干什么?”死啦死啦走来一脚踢在烦啦屁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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