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个探长
“可以。”
陈余解释道:“在竹内派遣兵力增援铜钹时,盟军的飞机可以肆无忌惮轰炸歼灭路上增援的日军。我的目标不是南天门,也不是铜钹,而是竹内联队。
人存地失,人地皆存。人失地存,人地皆失。战车营只是让竹内相信,我们要全歼,把他们全歼在南天门。自滇西缅北开战至今,我军尚未全歼日军一支联队,竹内也不想成为第一个,事关敌我两国荣誉。”
全歼竹内联队,全歼!全歼!
为了说服虞啸卿,为了稳住唐基,为了获得上峰支持。陈余给了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全歼竹内联队,有了这样一个战果,虞啸卿未来的升迁之路基本稳了。
陈余的计划目标,切断竹内连山后路,让他成为一只窝藏在南天门的乌龟,之后如何拿捏基本手到擒来。若是竹内连山不想后路被切断,那就必须舍弃南天门这座乌龟壳。
不保铜钹后路,则被虞师以及诸多友军共同围歼在南天门;保,则分兵冒着盟军飞机轰炸以及我军炮火的危险支援铜钹,南天门将会易如反掌。
还有一点,竹内不会想死战,他宁愿战败切腹也不愿意联队被全歼。在如火如荼的远征军大反攻中,竹内不想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事关两军国威。
绷着脸的虞啸卿久久不语,唐基也紧锁眉头,他在取舍之间估量。奈何全歼诱惑极大,虞啸卿不愿意放弃全歼竹内联队,唐基看见背后蕴藏的巨大利益。
“同意。”虞啸卿看了一眼唐基说。
唐基摘下老花镜坐在椅子上喘气:“如此大的阵仗,若是竹内连山想跑,我们就有些得不偿失啊!”
陈余站起身认真的说:“竹内连山若是逃脱,属下也管不了身后事,只求诸君每逢忌日在我坟前倒上两杯浊酒。”
“好!”虞啸卿站起身朝陈余敬礼:“浊酒的事交给虞某,你这是拿自己以及部下的命换南天门。暗自祈祷竹内有破釜沉舟之心,这样你还能有一命苟存。”
陈余回礼:“自出湘之日起,家父曾言:已将家中田产悉数变卖,断我回乡苟且之心。若属下贪图一命苟存,何颜面对三湘父老?”
“哈哈······”虞啸卿仰头大笑:“我父不如汝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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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信他
沙盘桌上的两把枪没有开火,若是冒着巨大损失夺取南天门,唐基以及上峰还有所顾忌,但陈余把他们的顾忌打消,并不是说毫无顾忌,但至少有减少损失的可能性。
粗略估计一下,陈余认为攻取南天门,在死啦死啦计划夺取树堡成功的前提下,反攻部队至少损失五千人,几乎损失两个团才能打下南天门。攻坚不容易,得一寸一寸的啃下来。
陈余的计划是攻其不备,穿插切后乃是阴鸷险棋,夺取铜钹镇断其后路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竹内固守则将被围歼在南天门,退则必须用一半兵力攻取铜钹后路,远征军攻取南天门将大大减少难度。
这样的战术在解放战争以及朝鲜战争中极为常见,特别是在战争后期,红脑壳们硬是玩出花样了。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打的国府军队摸不着头脑。
其中为人诟病的‘友军有难,见死不救’,并不是友军不救,而是围点打援、引蛇出洞、调虎离山,谁也不知道会不会遭受伏击,后路会不会被切断。最后举棋不定中,国府军队一触即溃,几十万人,被漫山遍野抓猪。
切入铜钹后路算简单的了,问题就是能不能阻击吸引日军大部队。一旦竹内想逃,那么陈余以及所率领的川军团一部,必将十死无生,这是拿自己的命以尝远征军攻克南天门之愿。
虞啸卿拿起沙盘上的六轮手枪,恭恭敬敬的递给陈余:“这是我的配枪,现在送给你。给我一天时间,打不下南天门我许你临阵脱逃,执此枪,三百勇士人人皆可取虞某之命。”
“一天打不下来,至少五天才能攻克南天门,而且不计死伤。”陈余看了眼六轮手枪说。
“三天!”
虞啸卿闻言怒不可恕:“三天打不下南天门,我自己便投了怒江,以效屈原不忍见国破家亡,虞某是没脸见诸位勇士。”
“五天。”
陈余拿过六轮手枪:“达到预备攻击位置后,我会至少坚守三天,师座必须在三天之内攻克南天门第一道防线,让战车营支援。并且让川军团先行渡河,全员轻装走山路抵达铜钹。
前往铜钹的山路,林团长知道。属下信他,让他率领川军团余部支援,如此铜钹才能坚守五天,让竹内无处可去。”
一旁的阿译眼眶发红,双拳紧握,险些泣不成声。
一句‘信他’,这是对阿译的信任,属于把命交给阿译。陈余也不愿意相信其他人,唯有川军团会不计死伤走山路,翻山越岭支援铜钹。
虞啸卿将目光投向早已感动到全身颤抖,即将哭出声的阿译身上。那是羡慕的眼神,虞啸卿羡慕阿译有这样的部下,或者说生死相依的同袍兄弟。曾经虞啸卿也有一位骨肉兄弟,但是不能依靠所以被他砍了。
“林团长,你有一帮好兄弟,不要辜负他们对你的信任。”
阿译立正带着哭腔说:“在下绝不辜负众兄弟之信任,哪怕战至最后一人,我团必将面朝铜钹而亡!!!”
虞啸卿正色道:“你们两个妖孽还有什么需要,尽快说来,不要婆婆妈妈的。”
“没了。”陈余回答。
死啦死啦扭捏的说:“师座,这个月的军饷还没发,主力一、二团三天前就发了。”
“唐叔。”虞啸卿疑惑的问。
唐基一拍脑袋:“哎呀!这段时间都忙乱了,军饷的事我都交给下面的人做,没管这档子事,发发发!我马上叫人把你们川军团的军饷下发到位,也别发国币了,就半开!”
“谢谢副师座!”
“属下必效死!”
“感谢副师座、师座!”
听完死啦死啦和陈余的作战计划后,虞啸卿便带人扬长而去,连带来的沙盘都不要了。他现在急需将作战计划记在脑子里,我军历来不知保密为何物,虞啸卿不敢大意。
虞啸卿走了,但是唐基借口发放军饷留了下来,何书光驾车前往师部军需领取川军团的军饷。偌大的空地上,唐基坐在椅子上闭目小憩,阿译献殷勤的给唐基送来一杯咖啡,丧门星的刀拍咖啡,已经是川军团最好的‘饮料’了,其实还有松子酒,但是麦师傅估计舍不得。
“副师座,这是陈团附从兰姆伽带来的印度咖啡,小心烫。”
唐基睁眼露出笑容:“好好好,林团长费心了。能否让陈团附来一下,老夫有些旁支微末想询问询问,麻烦林团长了。”
阿译敬礼:“不麻烦,属下这就去通知陈团附。”
听闻唐基叫自己,坐在麦师傅那间破房间喝酒吹牛的陈余一愣,整理衣物带上军帽,不慌不忙前去空地上找他。
林间空地上,唐基坐在沙盘旁还在细细观察。这位戎马一生,都在做人情往来的军阀幕僚,正在用不多的军事素养来揣测攻击计划,时不时皱眉叹息。
“副师座,您找我?”
唐基抬头和善一笑:“对对对,老夫找小陈你有些小事。这么好的战术,小陈你能想出来,而且敢于付出实际,真是人才出少年啊!
但是老夫还是有一丝丝不明白,陈少校是从何处学的这些打仗知识。你说自己读过大学堂,什么时候大学堂还教这个,穿插断后以及后续支援问题,环环相扣、缜密的很啊!”
前面几句陈余没放在心上,后面几句则是字字珠玑,充满杀机。若是稍有问题,陈余便可能万劫不复,难道学死啦死啦装疯卖傻,招神弄鬼糊弄过去?
显然不可能,唐基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样一个人精不可能简单糊弄过去。死啦死啦能糊弄过去,是因为虞啸卿想用他打仗,现在唐基想知道,大抵想要摸清楚陈余的家世问题。
纠结片刻后,陈余打算继续扯虎皮:“家父曾追随黄总司令参加武昌革命,是前朝新军哨官。失败后逃窜回乡,受黄总司令召集,暗中加入华兴会,再次失败后遭遇前朝通缉。直到革命成功,家父才得以回乡······”
“哎呀~~~”
唐基摆摆手:“不是询问你家世,而是问问你从什么地方接受过军事教育。”
陈余咬牙说:“民国二十三年,有黄埔学生来老家,组织民团抵御土匪流寇。学生在他们组织的民团听过课,就学了些军事知识,学了几个月。
学生正好中学毕业,家父便写信给故友,得到推荐信后前往省城读书,再也没有见过。”
“好了好了。”
唐基撇了眼陈余,剩下的别问了,是。惹不起的人。你一口一个家父、家父,还写信给故友拿到推荐信,大学的推荐信能随便拿的?
至于那位组织民团抵御土匪流寇,唐基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人。
“家中父母尚在啊?”
“自出湘后,家父便不允我写信,故不知家中父母如何。”
唐基点点头:“哦。”
反正不知道,陈余就往上编,至于入学的推荐信。这还真不是陈余编的,记得入学的确受到推荐信,而且还是一位大员,比虞啸卿他爹还要大。陈余老爹从同乡会找人求来的,老乡求老乡。
第一百三十二章 放假
祭旗坡后山的空地中,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上面的沙盘还遗留着探讨战术时留下的粉笔粉末,以及各种绘测工具留下的痕迹。
唐基站起身从陈余身边走过,勉励的拍打他的肩膀。
“陈少校,你想要什么?”
唐基望向远处山脉:“老夫虽不有看穿人心之能,但也能揣测一二。你的这帮子同袍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小心思,但是你!老夫还是没看透,军中儿郎杀敌报国固然是职责所在,可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小算盘。
人不图小利,必有大谋。你和龙副团长都是有大谋的人,说说你的大谋。”
“属下只求唐副师长一事。”陈余说。
“但说无妨。”
陈余长舒一口气:“我兄弟数人甘愿受驱使,唯恐萧何故事,事后我兄弟甘愿杯酒兵权。”
“哎呀!”
唐基转身面带一丝丝委屈:“说这些做什么,扯远啦!你们不计较名利,甘愿冒锋矢冲锋陷阵,什么萧何故事、杯酒兵权,陈少校你多虑啦!
老夫今年也快入花甲,啸卿正值当年,你们也是正值年华。国家未来还是得靠你们,我一个老头子只是修修补补而已,说远了,说远了······”
直到最后,唐基也没有停下絮絮叨叨的话语。
似乎唐基也有一位儿子,和兽医的儿子一样大,也同样在半年之前战死于前线。说着说着,唐基便寻兽医聊天去了,貌似真的不会插手反攻。
何书光带来一箱子的半开,这是全团的军饷。
阿译和丧门星按名单和军衔下发军饷,所有人都领到军饷,这是自开战以来所领取到水分最少的一次军饷。以往从未见过军饷,或者拖欠,等打了败仗人都死了,军饷更是没人提及。
虞啸卿即使诸多缺点,但还是有优点的,按时下发军饷的事情从不含糊。陈余也领到自开战后的最高一笔军饷,三十五块半开,这种云南自造货币比起大洋虽有不及,但比起日益贬值的国币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这是川军团最后一次假期,也是第一次全团大范围的假期。除去值守祭旗坡阵地的三营,今天一营和二营,下午都不需要接受训练,阿译破天荒的给开了口子,让士兵离开祭旗坡,同时也离开老兵们的视线范围。
阿译似乎不担心士兵逃跑的情况,事实上晚上归营的人数少了一个班,一千多人跑了十几个人,已经很不错。那些逃跑的士兵都是滇南本地人,日子过的下去,被强行抓来充军。
更多人是日子过不下去,川军团至少每天两顿饭管饱,隔三差五能捞到一块肉,训练日常也不累。
逃跑的士兵当天晚上,还没有逃离禅达地界,就被禅达外围巡逻的警卫连抓住。没有任何审问便被执行枪决,大战在即,对于逃兵只有一个字‘杀’!
领取军饷后的第一件事情,陈余一群人,十几个老兵油子便挤上康丫的卡车。一群人吵闹着、喧闹着,争先恐后爬上汽车,在烦啦的催促下离开祭旗坡。后面还有一群士兵,他们气急败坏指着卡车大骂,不得已汇入人群,沿着山路走回禅达。
汽车中的烦啦在仔细数着手中的半开,一共二十块半开被他数来数去。
迷龙摆弄手里的三枚半开很是不爽,现在迷龙是个中士,只有三块钱军饷。
“烦啦,你爹妈在我家住那么老长时间,得交房租,不然老子这就回去把你爹娘赶出来。”
烦啦扭过身把钱揣进兜里:“你有脸找小太爷要钱,你那房子都是哥几个帮你弄来的,要不然你老婆孩子现在还住在大通铺。”
“你咋不讲道理,住房子不交租子的啊?”
“那房子是你的吗?”烦啦嘀咕道:“那是人家的,现在只不过让你看管,真把房子当你自己的了?”
陈余轻轻踹了一脚烦啦,后者痴呆的抬起头,见陈余面色不善便没说话。
大战在即,无形的火药味压榨众人的精神。刻薄、忘恩负义、假慈悲、互相伤害,这已经成为炮灰们安慰的手段,看见旁人过的比自己惨,更容易心安理得活下去。
当卡车抵达禅达城外时,康丫对着卡车后视镜整理衣冠和头发,熄火让兄弟们下车。
不辣、要麻、蛇屁股和康丫几人,急匆匆带着钱跑进禅达。陈余不用多想,这些人绝对是去窑子里找相好的,拉上不明所以,拿着三块钱的豆饼。
迷龙和烦啦两人拉拉扯扯,径直往一处叫‘家’的地方走去,只不过烦啦扭头瘸着腿跑进一个巷子里,迷龙扭着大屁股追上去。
丧门星和罗金龙两人相伴而去,是祭奠某位亲人,克虏伯则是跑去餐馆吃饭,崔勇是找人将自己的军饷寄回给亲人。
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四散于禅达城外。
死啦死啦站在卡车踏板上整理衣冠,回头问:“身上那么多钱,干啥去啊?”
陈余环视四周,好像就剩下自己和死啦死啦没地方去。不过看他这幅死样,估计是找某位军需官的小老婆谈论天气。
“我去书店买几本书。”
死啦死啦没回头应承一声:“哦!到底还是读书人,发了钱就知道买书,兰姆伽受训也提一捆书回来,跟烦啦他爹有得一比。”
整理完面容,死啦死啦打上一声招呼,哼起不知道从那个风花雪月之处学来的淫词艳曲,大步流星走进禅达城。
站在城外街道上,陈余慢悠悠走在青石板路上,回忆起禅达是否有卖旧书的地方。得益于战火肆虐,很多书籍流落到滇南这处小城,而且价格便宜,大多都是高质量的书籍。
穿过几条崎岖不平的石板路,禅达的青石板路因为军车的碾压,很多地方都已经深陷或者隆起。
县衙的官老爷可不管路平不平,能走路过车就可以,除非拿枪顶在他们脑门上面,他们才会依依不舍的从自家小老婆身上爬起来,勉为其难征召民夫修路。
找了几条闹市街,陈余在禅达当地的小学堂门口找到一家旧书摊,摊子上大多数都是连环图画,寥寥几本《论语》和国学经典。店主人看见当官的陈余,立刻赔笑凑上来。
“军爷,您找什么书?”
陈余问:“有没有不多见的书,或者国外的书籍?”
“有。”店家钻进自家黑漆漆店铺,店中到处堆满旧书籍。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本无垢如菩提,何降须弥入我身?
旧书摊老板从屋里搬来一大堆旧书,陈余看了下,一小部分都是英国佬传教用宗教书籍,还有一部分则是中学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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